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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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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我聽得懂,我聽得懂! 我正眼睜睜看著,那把我曾經認為的俠客的寶劍,一點點刺穿我姐姐的肌膚,血肉,骨骼…… 死死拽住手中的珠串,加力,再加力…… 嘩啦一聲,如流水迅速傾過,整幅的水晶珠簾被我扯落下來,散落的水晶珠子在殿中的金色地面上滾成一片。 一滴滴,一粒粒,晶瑩剔透,在貴氣非凡的金色磚上彈跳著,如同美人無聲垂落的淚滴,連破碎和悲傷也是種絕色的視覺享受。 我面前再無遮擋,如被剝光了衣服般站在了內外殿交接處的門扇前。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到了我身上。 豫王手中的寶劍終於垂落,眼睛裡有水晶的清亮,依稀又讓我見到了那個在山道上一臉純淨將我打下馬來的美好少年,眼底乾淨到透明。 我無力地向前拖動腳步,想去看看我那個被刺倒在地的姐姐。 豫王的唇張開,半圓的形狀,欲喚,卻哽住了般喚不出聲。 但另一個聲音已在厲聲叱喝道:「寶墨,回去!」 我呆呆地轉過臉,看到了拓跋軻微微眯起的眼,瞳仁中的光芒危險而尖銳。 我很怕他,我真的很怕他。 站住身,我不敢再往前走,垂頭看到自己手中還傻乎乎地抓著兩串珠子,隨手擲下,便又見那透明的淚滴,在金色地板磚上彈起,落下,彈起,落下,滴溜溜地四處亂滾。 「阿……阿墨!」 豫王終於叫出聲來,寶劍咣當落地,抬步便往我這裡走來。 「九弟站住!」拓跋軻喝止。 豫王不過頓了一頓,還是奔向了我。 我手指動了動,似乎想伸向他的方向,卻又頓住。 他是阿頊嗎?我還是疑心。 豫王已沖上前來,穿過半個大殿,很快走到離我不過三五步處。 「拓跋頊!」有人森冷厲喝,一物飛快自御座處擲來,摔裂在豫王腳下,陶瓷碎片和淋漓茶水一起濺出,硬生生將豫王前行的腳步止住。 豫王臉色慘白,扭頭望向他的皇兄。 大殿中,除了我自己疼痛的喘息,還慢慢迴響著拓跋軻不高不低的淡然話語,「九弟,她不是你的阿墨,她是蕭寶墨。」 拓跋軻的神情已是一派沉著冷淡,談吐間眉目寂然無波,仿若剛才一怒厲喝出弟弟全名的男子並不是他。 侍女已經顫著手又送上一盞茶去,他也是若無其事地捧回了茶盞,靜靜撩著盞中的茶葉。 「蕭……蕭寶墨……」拓跋頊重複著,眼神從他的兄長臉上緩緩又轉回我的身上,黑而長的濃睫顫動,眼底有水晶的流光晃過。 「她是阿墨。」他又踏近了我一步。 再近一點兒,我快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了。那夢裡回旋過無數次的呼吸,便會撲到我的面頰。 「她不是阿墨。」拓跋軻在茶盞邊沿旋轉著盞蓋,喑啞而潮濕的摩擦聲。他明晰地說道,「她是齊明帝最小的女兒,當今齊帝蕭寶雋的親妹妹。春天朕在廣陵時,齊帝便用她換回了當時的齊太子蕭康。那時候,她便已是朕的女人了。」 「春天……」拓跋頊深色的眼珠閃動著,顫著他那好看的唇線,似想和我求證什麼。 可我不曉得他想求證什麼,只能木訥地望著他,哭不出聲,說不出話,倒是嘴角抽搐著只想往上揚,想要發出一陣匪夷所思的狂笑。 而那明明已經疼痛得伏倒在地上的初晴,將手按緊了不停流血的肩頭說話了,「沒錯,阿墨妹妹就在那時候,被當時的吳皇后騙下了相山,一入皇宮便被囚禁起來,接著……被送到了廣陵議和。她一向被寵慣了,跟個小孩子似的,哪裡受過那種苦?我當時……實在疑心她是再也回不來了,也不敢給你什麼指望。」 拓跋頊的唇嚅動著,終於吐出了喑啞的嗓音,「我後來找你,你……為什麼不說?」 「我……我說什麼?」我抽搐的嘴角真的揚起來,一個不知會是怎樣悲慘的笑容,「你不都看到了嗎?那個晚上……那個晚上,我竟以為……不是你……」 我揚起臉笑,了無聲息。 「那個晚上,那個晚上……」他的眼神驀地揪痛,失聲道,「那晚侍寢的南朝公主就是你?」 對著他驚痛的眉眼,我繼續笑,乾澀了好一會兒的眼睛裡卻意外地灼疼,滾燙的液體似在眼眶中煮沸,痛得我一陣陣地眼前昏黑。 「寶墨,回內殿去!」 男子威凜沉著的話語,高高在上不容拒絕的口吻,分明蘊了危險的警告之意。 那是拓跋軻,北魏霸主拓跋軻,天底下最可怕的男人,隨時能對我和初晴生死予奪。 不記得答話,不記得行禮,甚至不記得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以示我對他威嚴的尊重。 拓跋頊的身後,伏倒在地的初晴已掩飾不住的焦急和擔憂,輕羅和連翹正絞著自己的袖子,向我使著眼色。 我吸著鼻子,慢慢往後退去,退往拓跋軻專屬的內殿。 散落一地的水晶珠很亮,可與淚水的顏色太過相似,我沒辦法透過自己的淚光看清腳邊的路。軟底的繡花鞋踏上那圓潤的珠子時,滑溜溜一滾,正虛軟的身體失了重心,竟在眾目睽睽中摔倒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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