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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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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問道:「三哥,不是說有近二十萬的魏軍集結於江北,準備渡江南下嗎?江邊怎麼會這般寧靜?」 蕭寶溶負著手,如玉的面龐鍍了微微的金芒,寧靜高潔,更顯風華出眾,令人目眩神移。他淡淡笑道:「他們從廣陵南下,走的是荊南渡,離這裡少說有百里。想魏帝與蕭彥有殺父之仇,在廣陵延宕這許久,多半在等著蕭彥出現,好與他放手一搏。」 眸光轉過遠遠的一線江南河山,他的譏嘲也是淡淡的,「這人久經沙場,大約早不把庸懦的永興帝放在眼裡。蕭彥又在閔邊經營了十多年,根深蒂固,若不趁此將他引出,即便魏軍佔據了江南,也未必能將蕭彥怎樣。這拓跋軻,已把江南三千里大好河山當成他的囊中之物了,皇上居然以為用區區江北之地,便能滿足此人的狼子野心,真真可笑。」 他的話語之中已經沒再稱呼我們的那位大哥為大皇兄,而直接用了很疏離的敬稱「皇上」,對他的不滿顯而易見。我被自己的親兄長出賣過一場,更是灰了心,聽蕭寶溶對永興帝這般生疏,反而一陣快意。但另一件事,卻讓我很不痛快。 「三哥,你的意思,魏軍並不怕我們大齊皇族,反而忌憚顧慮著齊國大將蕭彥?難道蕭彥比大齊的帝王還了不起?」 似有水波的粼光倒映入蕭寶溶的眸底,帶著暮色的薄涼輕輕跳動。許久,他才低聲道:「或許……是。此次見面,他比我七年前奉旨巡邊時見到時更深不可測。父皇對他深為忌憚,臨終還吩咐永興帝防範他。我真擔心……」 我等著他說完,可他竟沒有說下去,不確定的淡芒在眼底浮沉片刻,他輕輕歎息一聲,攜我回到艙中,沉著而清朗地吩咐,「開船吧!」 擔心蕭彥有反心? 我暗自揣度,見他面色不豫,到底沒和以往那般,死纏著他追問。 任何的斥責和教訓,都不及現實的苦難更容易讓一個人成長。縱然我還和以往那般,披著長髮,挽著丫髻,有著俏麗稚嫩的容貌,但我終究已不是原來那個任性跋扈到半點兒不願為人著想的文墨公主了。 從稚嫩到成熟的過渡,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我無法回答。 我只會偶然在觸到蕭寶溶惆悵揪痛的眼神時,飛快地別過臉去,裝做沒看見。 而他也更小心地掩飾著,不讓我看到他格外的疼惜和憐愛,分明努力想我恢復成原來那個縱性的公主。 欲顰還笑,咽淚裝歡。我竟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照影,甚至比我更深沉更痛楚。 那一刻,我很想如以前那般,撲到他的懷裡,哭著鼻子告訴他,我恨拓跋軻,我恨吳皇后,我恨不顧手足情誼將我交給敵人的永興帝。 但我終於什麼也沒做。 他應該同樣恨著他們。如果他能做到,他一定也會報仇。 我是他一手帶大的阿墨,他像珠寶一樣呵護著的阿墨。 我若哭了,他會更難過。所以我還是把眼淚留著吧! 我還要把哭的精神收起來,留著面對越來越不可測的未來,和那些也許從來都不可測的所謂親人。 我半倚在蕭寶溶身上,隨著船隻搖晃,似連心都在一浮一沉,倒是浪花拍打船舷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正被那種搖晃顛得昏昏欲睡時,忽聽得外面守望的近衛低聲驚呼:「火!火!」 蕭寶溶驀然驚起,我忙提了裙,緊緊隨在他身後,匆匆而出。 果然是火! 我立於船舷往東眺望,夜風淒緊中,灰白沉鬱的江面浩浩蕩蕩,一望無際,偏於江南的一處江面正隱隱騰起烈焰,連天空都亮起來,遠遠看來,仿佛天水相接的盡頭跳躍的一團紅霞,詭異而肅殺,卻不知隔了多少裡的水程。 「三哥,三哥,齊魏兩國在打仗,是不是?」我忐忑地捏緊拳,抑不住激動。 蕭寶溶那雙水晶般的眸子似比白天更透明瑩澈,連周圍的夜色都光亮了許多。 「是,是在打仗。」他緩緩負起手,側過頭沉聲吩咐,「加快船速!預備好上岸後立刻起程,務必天明前趕回寧都!」 近衛應諾,即刻去傳話。 我迷惑問道:「三哥,這麼急?」 蕭寶溶眸光一柔,「很累嗎?」 我忙搖手道:「沒有,只是……」抬眼望瞭望未歇的火光,我問道,「三哥看得出誰勝誰負?想提前回寧都做準備?」 蕭寶溶微笑,「難道你看不出?」 我迷惘搖頭。 蕭寶溶迎風而立,淡色的袖袂衣帶被江風帶起,翩飛如舞,身姿秀雅如仙。我的長髮亦被吹起,掠過肩頭,繚亂飛舞於面頰前。 霍地轉身,我面南而立,冷風帶了微澀的水汽撲面迎來,惻惻的寒。而我卻歡快笑了起來,「是大齊勝了!現在是南風!兩國水上對峙,魏軍逆風而行,才可能遭遇火攻!」 蕭寶溶拍拍我的後腦,微笑道:「沒錯,此次水上夜戰,必是蕭彥軍勝!蕭彥領兵多年,最擅長出奇取勝。兵家有雲,須以正兵當敵,以奇兵取勝。目前是正兵阻擋了魏軍的進攻,如果我沒猜錯,下面該用騎兵因地制宜突襲了。不然,宋琛這般急著離去做甚?等著吧,拓跋軻一退回江北,還有一場突襲候著他!」 我心中一陣暢快,轉而想到拓跋軻鐵板一樣冷硬的決斷與冷厲,不由得皺眉,「恐怕拓跋軻沒那麼容易死!」 蕭寶溶眸光一凝,淡淡道:「最好……不要死。大傷元氣但依舊有再戰能力,才是我所預期的最好結果!」 「為什麼?」 「制衡。」 「制衡?」 「如果幾方勢力無法互相牽制,齊國……恐怕就麻煩了!」 「如果齊軍大勝,為什麼會麻煩?」我還是不解。 「阿墨,如今不是齊軍勝,而是蕭彥軍勝了!」蕭寶溶說著,再瞥一眼遠遠燃燒的江面,轉身回了艙內。 蕭彥軍,不就是齊軍的一支嗎? 我曾經覺得自己已經懂事了,也在突然之間便懂得了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和手腕,但這一刻,我發現自己還是太笨了,太多事無法理解。 火焰依然在隱隱地吞吐著,隔了那麼遠,按理我不可能聽到任何的聲音,可夜風拂過時,我似乎聽到了許多人的哭叫慘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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