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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待侍衛們清理完殺手的屍體相續離開之後,洛卡莫終於疾步朝桑玨走去,不由分說地一把拉過她握刀的右手,「你受傷了?」

  他臉上的急切和擔心令她愣了一下。之前不小心被一枚暗器擊中右臂,傷口流出的血早已與那兩名殺手的血混成一片,若不細看根本分辨不出。所有人都未察覺,而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傷而已,死不了。」她輕描淡寫地說著,想要收回手卻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他臉上的關切漸漸顯出一絲慍色,「你身上還有多少『小傷』?」

  「我自己清楚。」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屋子走去。

  「接受別人對你的關心就那麼難嗎?」隱約透著憂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什麼時候你才願意卸下蒙在你心上的那張面具?」

  桑玨的步伐頓住,沉默了許久,忽然回身看向他道:「這個世上,會有一個更值得你去關心的人,但不是我!」沙啞的聲音平淡如水,明白而不留一絲餘地地拒絕。

  奴僕抬著浴桶緩緩走進院來。金花上前向桑玨行了禮,然後親自領著奴僕進屋,安置好浴桶,備好更換的乾淨衣裳之後便退出房間,恭敬地說道:「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少將軍可以沐浴更衣了。」

  瞥了眼垂首立於一旁的年輕管家,桑玨重又將目光轉向沉默不語的洛卡莫,神情依然漠然,只是語氣中微微有了一絲溫度,「謝謝!」

  直到門板合上的聲響傳來,金花才緩緩抬起頭來,一直緊繃拘謹的神情終於緩和。她轉頭看向身旁俊雅沉默的身影,剛要開口說話,忽地愣住了。

  洛卡莫看著合上的門板,唇邊掛著一抹異樣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反而令人覺得莫名的悲傷。

  「表少爺……」她小心翼翼地開口,眼中帶著一絲不敢張揚的關切。

  「嗯。」洛卡莫看向她,臉上的神情恢復如常,開口對她說道,「這裡沒什麼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金花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遲遲不願離去。

  「過不多久就該天亮了!」他溫和地笑了笑,催促她趕緊回去休息。

  她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垂首行禮,輕輕說道:「表少爺也早點兒休息吧。」

  洛卡莫點了點頭,目送她離去。之後,他回眸看了眼身後緊閉的門扉,幽幽歎息了一聲,獨自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溫水洗去了身上的血漬,卻洗不掉滲入空氣裡的血腥氣息。

  簡單地處理包紮好右臂的傷口後,桑玨換上了潔白柔軟的睡袍,然後推開窗子讓夜風驅散屋裡殘留的血腥之氣。

  血跡斑斑的「霜月」靜靜地躺在桌上,刀柄處那一抹流轉的月光襯得刀身上的血色分外猩紅。她伸手撫向刀身,寬大的衣袖不小心碰到刀身上的一抹殘血,轉眼間袖口處暈開了一朵妖豔的紅色。她的手驀地僵住,怔怔地看著雪白衣袖上的那抹紅。

  純淨的白是聖潔的,容不得一絲污點。

  純淨的白是脆弱的,經不起一絲考驗。

  那一朵血紅,即使褪盡了顏色,也還不了衣袖最初的潔白。

  她忽然淡笑起來,索性用整只衣袖去擦拭「霜月」上的斑斑血跡。

  一朵朵猩紅的花在潔白的衣袖上綻開。紅與白的鮮明對比,猙獰的血色竟是那般的妖豔奪目!

  許久,直到「霜月」的刀身上再也找不出絲毫汙跡,她才心滿意足。

  桌上的燭火微微跳動著,屋裡的光線有些晃動。

  將「霜月」放至床頭後,桑玨重新換上了常年不變的青色長衫,轉身正欲上床,驀地一陣眩暈襲來。

  身體倒落在地的一瞬間,燭火的光亮突然消失,屋內一片漆黑。

  地下冰涼的寒氣緩解了她頭部的眩暈感。睜開眼,一室的黑暗仿若死亡一般,她下意識地望向窗口的方向,黑暗,依然是無盡的黑暗!

  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睜著眼傾聽黑暗裡偶爾傳來的畢剝聲。

  許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驚覺而起,黑暗中額頭撞上了桌角,吃痛的刹那,視線陡然清晰。

  「將軍!」侍衛急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一把拿過「霜月」,開門而出。

  「宮裡出事了!

  穹隆銀城的夜變成了紅色,血一般的紅色。

  火光自皇宮的方向直沖上天,染紅了寂靜的夜空。瘋狂蔓延的火苗和滾滾濃煙如妖冶的鬼舞者在夜空下狂舞。

  哭喊聲、驚呼聲、奔跑聲,一片嘈雜,皇宮如開鍋的水一般沸騰。所有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奔去,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潑向被大火吞沒的布林院——世子妃候選少女們的居所。

  皇宮禁衛披著層層濕透的棉被沖入火海救人。數不清的宮女、侍奴將布林院圍住,密密麻麻如螞蟻一般來回傳遞著水桶,不停地將水潑向燃燒的火焰……

  正是火勢最猛烈時,漫天的黑煙熏得人睜不開眼,只聽到驚恐的哭喊聲自大火中隱隱傳來,卻看不清人影。

  「快快快,動作快點兒!」內侍總管布隆焦頭爛額,全身的衣衫都濕透了,一邊揉著被煙熏得不停流淚的眼睛,一邊拼命扯著尖細的嗓子催促著宮人運水。

  布林院外亂哄哄的,全是提著水桶的人。

  忙得暈頭轉向的布隆一回身,被迎面而來的人影撞個正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哪個沒長眼的……」他惱怒地罵到一半,猛然看清面前的人,慌忙跪道,「哎喲,奴才不知是世子殿下,該死!該死!」

  桐青悒瞥了眼滿臉黑煙的布隆,對身後一眾禁衛說道:「你們也去幫忙!」

  「殿下!」貝葉有些猶豫地看向他,「此刻人多混亂……」

  「去幫忙!」清冷的聲音又重複一遍,貝葉倏地噤聲,然後領著一眾禁衛沖進布林院。

  看了看四下忙亂的人影,布隆跟在桐青悒身旁低聲勸道:「殿下還是回宮去吧,這兒火大煙濃……」

  「誰第一個發現起火的?」

  「啊?」布隆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沉默半晌,方才諾諾開口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桐青悒聞言,忽然轉頭看向他。

  布隆一顫,倏地跪到地上連聲道:「奴才該死,奴才沒用……」

  面對著生性漠然、喜怒難辨的世子,縱是隨侍在甬帝身旁數十年的內侍老總管也不免有些惶惶。

  「今夜正好輪到奴才在朝陽宮值夜,等奴才收到消息趕來時,布林院已是一片火海。宮女、侍奴早已亂作一團……」尖細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微不可聞。

  烈火狂燃的火紅光影在桐青悒絕色冷漠的臉上跳躍著,忽明忽暗的光影令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陰晴不定。如此的沉默更教內侍總管布隆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忍不住頻頻用衣袖擦拭額上的黑汗。

  許久,桐青悒突然問道:「那些女子呢?」

  「回殿下,火災初起之時有九人逃了出來,加上之前留在典儀閣罰抄宮規的三人,共有十二名候選世子妃的女子性命無憂,現暫安排在典儀閣休息。」

  「還有七個?」

  桐青悒不輕不重的一句問話,令內侍總管額上的冷汗又冒一層,「呃,禁衛已入布林院救人,相信很快……」

  話未說完,便見眼前那一道威儀冷漠的身影倏然轉身。

  「去典儀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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