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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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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您怎——」蕭定西欲開口,卻對上忽顏一個警告的眼神,他便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只是扶著父親的手臂用上更大的力氣,忽顏卻輕輕甩開他,手背青筋暴起,似乎用很大力氣拿著這張細絹,身形慢慢穩住,雙眼也慢慢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整個大帳一片死寂,都驚訝地看著他們的皇帝。忽顏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忽顏平靜下來,沖大家微笑著揚揚手中細絹,道:「振業王傳來消息,他已經回到聘原,說給我們支援的糧草很快就送來,他說諸位部落遭受的災禍,他先補上,不過你們搶來的東西,可要挑好的給他。」 薛延陀部落的赴離似乎無意地上前一步,仔細去看忽顏手中的東西,但是忽顏只晃了一下,就收回手中,笑道:「呵呵……這小子,和叔叔伯伯開起玩笑了,你們不用理會他。」 聽說是這件事,眾俟斤都松了一口氣,速離俟斤大喜,道:「多謝振業王!多謝振業王!下臣保證,搶來什麼一定都給了振業王!」他轉向四周,喜氣洋洋地道:「現在沒什麼可說的了吧?打吧!」 其餘人也大喜:「好啊!打吧!」 「入夜之後點起篝火,每二十個人烤一隻羊,開一壇酒!」忽顏吩咐,「我們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戰士們,免得他們記掛家鄉親人,不能好好作戰!」 人人都露出大喜之色,羊肉還罷了,缺別人的也不會缺這些俟斤老爺的,但行軍打仗,酒可是整整幾個月沒有喝到啦!尤其是忽顏在南苑府庫裡繳獲的幾窖好酒,那真是聞著都要醉了。 一行人陸陸續續離開,蕭定西高興地道:「父皇,阿蘇勒這麼快就回到聘原了?上次得到他的消息,他還在酈城呢。我算算他的腳力,現在最多剛剛到捕魚兒海周圍,怎麼這麼快,連消息都傳回來了!他說了什麼?」 忽顏看著這個兒子,眼角微微抽搐,轉念一想也罷了,四個兒子中,倒是年紀最小的兒子遇事才能沉得住氣,長子定西還算好的了,如果換了鎮東,剛剛在眾人面前恐怕就叫起來了。 他緩緩道:「這個是你二弟傳來的,不是阿蘇勒,我猜他也還沒來得及回去。」 蕭定西奇怪地看著父親,忽顏領兵出征,振業王也不在,本來是要留著自己在聘原坐鎮的。不過因為蕭定西從小便知自己與皇位無緣,所以他比別人更重視親情。父皇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他不放心父親長途征戰,便硬是跟來了。忽顏知道他的心意,也不勉強,於是坐鎮聘原的任務就給了二皇子,為此三皇子鎮東還十分不滿。既然是二弟來信,為什麼父親要和眾人說是四弟的消息呢?他遲疑問:「二弟在聘原還好嗎?他說了什麼?」 忽顏將細絹遞過去:「你自己看看吧。」 他等兒子接過便收回手,身子搖晃兩下,似乎用盡了力氣一般坐了下來休息,他得賽斯藏內功續命,本來是潮紅色的臉頰,此刻已經失去血色,變成一片蒼白。兩邊臉頰鬆弛,皺紋密佈,似乎這片刻工夫,他就變得更加衰老了,突然就從威風八面的西瞻皇帝,變成了一個衰弱無力的遲暮老人。 蕭定西沒有注意老父的神色,笑吟吟接過細絹,剛看了幾眼,臉色驟然大變。他惶恐萬分地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卻見父親雙目疲憊,沖他點點頭,示意他盡可相信自己沒有眼花。 蕭定西勉強自己再看下去,但雙手已經開始顫抖,眼睛幾乎不好使了,哆哆嗦嗦看了許久才看完。 看完之後,蕭定西已經面無人色,大帳中一片死寂。蕭定西幾乎虛脫,臉色如同死人一般:「父……父皇……」他求助似的看著忽顏,「這是真的嗎?聘原被北褐大軍包圍,那二弟他……我們的家人、族人,豈不是都……都……」 消息是二皇子傳來的,可賀敦人與北褐早有勾結,草原通信不像中原那般方便,北褐軍隊在內奸的掩護下,一直行進到聘原才被發現。但是聘原守軍人數不敵,只好退守求援。 忽顏眼睛驟然張開,寒光一閃,他坐在那裡仿佛疲憊不堪,但這一眼過後,卻仿佛力量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威嚴不可對抗。蕭定西心中一驚,不敢再往下說了。 「好了!你把它燒了,我們還得在大苑關中好生打幾仗,在那之前,不能給任何人知曉!」 蕭定西跳了起來:「父皇,那您還說要打南苑的關中?我們快回去吧!管什麼南苑,快回去吧!」 「你給我坐下!」忽顏低聲喝道,「你想叫得整個軍營都聽見嗎?」 蕭定西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遲早會知道!父皇,別管那麼多了,聘原若是沒了,我們在南苑搶到再多東西,又有什麼用?還是趕緊帶兵回去,支援二弟吧!」 「賀蘭勃,我要就這麼宣佈了消息,肯定沒法子把軍隊帶回去,你信不信?」 賀蘭勃是蕭定西的西瞻名字。他聽父皇這麼說,勉強壓抑住焦躁,靜下來想了想,道:「父皇,您是不是怕隊伍中那些還想搶財物的俟斤不同意?唉!顧不得他們了!他們也該分得清輕重緩急,如今還有什麼是比聘原失陷更要緊的事?他們若是不同意,父皇您就強自下命令好了。我們本部也有十萬大軍,何必怕他們?」 忽顏搖搖頭:「賀蘭勃,你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為我們的對手就單單是北褐嗎?」 「還有南苑。」蕭定西想也不想便接口。 忽顏搖搖頭,不準備和這個兒子玩誘導了,他直截了當地道:「你記住!現在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是帳篷外那些部落!」 蕭定西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臉不解:「草原上的部落,便是最大的薛延陀、可賀敦、賀穀全集中在一起,也不是我西瞻的對手啊。」 忽顏道:「如果我們能將兵力集中,他們自然不是西瞻部的敵手。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我告訴他們,我們的都城已經被敵人圍困,我不能理會他們了,必須回去解救我的兒子,答應給他們救急的糧食也沒有了,我們幫不上他們的忙,只能讓他們自生自滅,他們會怎麼做?賀蘭勃,你想一想,我們不管他們了,撤兵回去,憑著他們小部落一千兩千的兵力,不但無法繼續在大苑搶到東西,還隨時可能全軍覆沒。他們還有活路嗎?便是聘原皇宮裡有存糧,他們也會去搶了。」 蕭定西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比起整個國家,只有幾百幾千人的小部落算得了什麼?不是還有賀穀部落、額那期部落沒有受到太大的災難嗎?薛延陀部說得可憐,實際上遠不是那麼回事,我收到消息,草原惡魔那群馬匪只有幾千人,根本沒有去動像薛延陀這樣的大部落,最多是搶了薛延陀幾個下屬小部落,他們留下的東西還有很多呢。父皇可以命令他們救助這些小部落。」 忽顏歎道:「我就是怕他們知道!賀蘭勃你記住,草原奉行強者為尊的天道,我們西瞻部落在草原鵲起,建立了國家,可以說是一個創舉,那是將無數粗粗細細的繩子擰成了一股,發揮了草原最大的力量。所以我們才能創立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和有幾千年歷史的中原民族並稱的國家。但西瞻部落說到底,也是草原無數部落中的一個。我們壓得住他們的時候,這些部落就會誠心誠意地跟隨你,甘心情願將自己餘下的財物奉獻給你。但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處於危險之中,讓他們知道他們有了機會,那他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你看一群狼中間雖然有狼王,但是其餘的公狼哪一隻不是時刻注意著機會?要知道我們危險了,薛延陀部落有八萬精兵,豈能甘心一直屈居人下?」 蕭定西遲疑道:「這……薛延陀部未必會有這個膽子吧?」 忽顏冷哼一聲:「消息沒有傳來之前,你想到可賀敦部有這個膽子了嗎?即便沒有這個心思,你讓他們拿出財物來救援小部落,薛延陀部落豈有不趁機吞併這些小部落、擴大自己實力的道理?等他們實力大增,我們還在聘原首尾不能相顧,他們趁機打過來,如何抵擋?」 蕭定西魂不守舍,道:「那怎麼辦?父皇,我們不告訴他們,我們也回不去……二弟他……聘原……怎麼辦?」 「誰說我們不回去?」忽顏冷冷地道,「我們當然要回去!聘原是我的都城,我焉能不救!」他的眼睛慢慢眯成一條縫,又恢復成昏昏欲睡的老態,那縫隙之中,分明有刀鋒般銳利的寒光一閃。 九 天色灰濛濛的,似乎飽含了一汪水,寒風帶著針刺般勁道直往衣襟裡鑽。曠野中一片安靜,只有旋風難聽的怪嘯響個不住。 十幾匹駿馬踏著碎步走來,青瞳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將衣襟緊了緊,仰頭看了看天色,道:「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身後跟上一匹白馬,蕭瑟搖搖頭:「今天不會下雪,我沒有感覺到雪氣,明天傍晚差不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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