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三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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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意,至少現在不願意。他如果不這樣接近我,我還看不透,還幻想著只要能接近他的人就能接近他的心。可通過這段日子相處,我終於看明白了,蕭瑟還沒有真正喜歡的人,我對於他,的確和別人不同,卻還沒有喜歡到絕無僅有、僅此一人的程度。他自己也未必明白,他的心還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完全張開。」花箋道,「青瞳,你知道離非不愛你,就不惜徹底斬斷持續了二十年的思念,知道自己不能放開阿蘇勒,就寧願斬斷任平生的一切可能,你既然不能將就,就應該明白我也不願苟全。」她輕輕歎息,「我喜歡等著。」 「花箋!可是,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他明明白白地確定,今後人生要和我一起走的時候!只要他確定,天上地下、水裡火裡,我都跟他走!」 青瞳瞪著紅彤彤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她,有一句不忍出口——如果這一天,永遠也等不來呢? 但是兩個人何等熟悉,不用她說,花箋也能從她心裡讀到這句話。她微笑著拍了拍青瞳的肩膀,轉移話題:「青瞳,我想和你說一件事,你覺得緣荷怎麼樣?」 青瞳抬起淚眼,不知道花箋為什麼現在說起這個,她仔細想了想道:「聰明、機靈、識時務,如有機會,能成大器。」 花箋輕笑:「我也覺得她比我強得多。」 緣荷和花箋遠比和青瞳熟悉,當日因她頭上一顆珍珠,最終竟引致皇權的更迭,事後好長時間沒有人有暇顧及她。而她本是容嬪特別挑選出來、準備憑藉她的容貌和滁陽回來的楊妃爭寵的,原本不是宮裡的人。結果幾天之後,景帝都自身難保,誰還顧得上她?她的地位立時變得無比尷尬,流落宮中出不得進不得,幾乎衣食無著。 大位落定之後,花箋身份猛然間拔高,關於宮人的安置問題就有人來請示她了。花箋對這個舞跳得好得不得了的女孩子記憶深刻,問清楚她宮外已經沒有親人,便做主將她留下了。緣荷是受到專門訓練的,當真給花箋幫了不少忙,不然憑花箋自己,絕對沒有本事將宮中大小事宜打理清楚,所以花箋對她十分倚重。之後青瞳事情越來越忙,花箋一人越來越無聊,和這女孩也就漸漸親密起來。 因為是在荷花池中認識她的,花箋想了半天,決定給她取名緣荷。自己覺得名字起得十分妙,特地叫來青瞳謙虛地詢問意見。青瞳說「荷」字仍然俗氣,不如叫緣何,緣何?聽名字就有些盪氣迴腸,能給人無限遐想。花箋撇著嘴把她大大地貶低一通,引得青瞳最後發怒道:「你都有了老主意,還問我幹什麼?就等著我誇你啊,偏不,這個名字很難聽,一點也不好!」花箋也搶白,「你起得那才叫不好,跟著我想的,沒創意不說,還耍小聰明,越改越難聽!」 不管好不好,這個宮女還是叫緣荷了。 她們鬥嘴的時候緣荷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並沒有因為花箋敢於這樣和青瞳說話而大驚小怪,也沒有誤以為自己今後也可以這樣講話。只憑這兩點,青瞳給她的評價就很高,更別說她滿腹才華,雅擅歌舞,人又十分會看眼色,比花箋機靈了一百倍,貼身服侍的活花箋已經很少做,大部分由這個緣荷接手。 花箋點頭:「既然你也認為不錯,青瞳,等你回京都之後就由她在你身邊伺候吧。我已經把你平時愛吃什麼愛用什麼都告訴她了,其實有些我也沒有太過注意,說不定把我愛吃的也混著告訴她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告訴她,她機靈著呢,保管一次就記得牢牢的,反正你也皮實,慢慢適應就好了。」 青瞳大驚,一把拉住她道:「花箋,你什麼意思?你不在我身邊了?」 花箋微微一笑,道:「你們要打回京都去,我不想看了!這一折騰,又是多長時間的紛擾亂世?又得有多少有人煙的地方變成荒郊野外?又得有多少人要逃亡?有多少人和我一樣遇到壞人?你們的雄圖大志不是不好,我明白,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她瞄了青瞳一眼,笑道:「你這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幹什麼,我沒打算失蹤,一定讓你能很容易找到我就是。我不走遠,也許就在關中,也許就靠近晉陽,選個我喜歡的地方,安靜地住下來……你別擔心,等有了具體的地方我一定馬上就告訴你,不讓你著急。我五歲就進宮了,幾乎等於沒有活過一般,我很想看看像我們這麼大的姑娘,別人都是怎麼生活的。青瞳,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樣的人,留下也沒什麼用處,你就讓我輕鬆輕鬆吧。」 青瞳怔忪,無言以對,只得鬆開了手。 這一夜兩個人徹夜傾談,誰都沒睡。第二日清晨花箋就靜悄悄地動身了,她只帶走了幾百兩銀子。青瞳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穿過關內侯府的池塘回廊,消失在假山的那一邊,心中似乎破了一個洞,不停有東西漏出去,可她又說不出到底什麼漏了。 蕭瑟拄著手杖,也在一叢樹後面靜靜地看著花箋離去,他的表情同樣怔怔的,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什麼不見了。從那以後,他經常會停下來,露出這種表情,怔怔想一想。 十幾天後,花箋就寫了第一封信來,她在渝州平樂郡郡城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裡,盤下了個小飯館,雇了幾個夥計,自己兼做記賬和老闆,日日都要忙到深夜,可惜大概經營不很得法,至今仍然虧損,花箋為此煩惱,正在想解決辦法云云。 此時的青瞳已經被另一件大事牽扯了全部精力,幾乎忙得日夜不停,卻立即放下軍報,拿著這一封寫滿雞毛蒜皮小事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蕭瑟蘭城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 重陽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裡住,惜花人去花無主。 五 大苑朝堂百官現在很糾結。 他們認為已經死了、已經昭告太廟的先帝——武仁帝苑勶,居然平安回國了,還在四十萬關中軍的護衛下,發來一封安定民心的正式詔書。 短短幾個月來,大苑朝堂接二連三被大消息轟炸,承受能力大大增加,這個重磅炸彈砸下來,居然沒有引起滔天巨浪。相反,本來活躍無比的百官,都不約而同變得安靜下來。 一雙雙眼睛全都盯在顯宗皇帝的臉上,觀察著他的反應,每個人對他的態度立時恭敬了很多,大家看他的目光再也沒了嘲笑和不屑,九皇子直到此刻才享受到一國之君該有的待遇。 政治是個很奇怪的玩意,身處京都的顯宗皇帝本來已經到了幾近山窮水盡的地步,無數隻手正在齊心合力推他下臺,可是能讓他下臺的最有力的一拳來了,這些人卻又不約而同伸手去支撐他了。 一個國家不可能有兩個皇帝,既然青瞳沒有成為先帝,那九皇子就沒有繼位的理由,下臺似乎毫無疑問。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站錯隊的絕大部分人,政治生涯也要跟著下臺的人同時結束。這一切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然你是玩政治的人,輸了也要認命,沒什麼可說的。 但是,九皇子的繼位過程卻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踩著青瞳的名譽上位的,發往天下的登基詔書裡,青瞳被他說成了篡位奪權的叛逆、卑鄙狠毒的兇手。可以說,他已經把青瞳得罪透了。於是,每一個支持過他的人,同樣也把青瞳得罪透了,甚至每一個沒有拼死反抗的人,也都把青瞳得罪透了。 別的失敗者或許可以「首惡除盡,隨從莫究」,但是若讓青瞳回來,他們這些曾經支持九皇子登基的人,豈能是回家種田就算了的? 發生了這種事,青瞳就是給他們多少承諾,他們都是不敢相信的。即便為了安穩朝堂,暫時不追究,可女皇也才二十幾歲,日後漫長的執政生涯中,隨時都會收拾他們。哪怕現在只是跟屁蟲般附議,都不可能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即便不收拾他們,日後也休想得到重用,甚至他們的親信門客、子孫後代仕途都會受到影響。日後萬一犯了一點小錯,皇帝還能不借題發揮,從重嚴懲嗎? 等待他們的命運一切都有可能,多麼嚴重的後果都有可能發生,罷官殺頭、抄家滅族、子孫為奴為娼,一切都有可能。 甚至青瞳親手組建的西北軍,也有相當多的將領心中害怕,他們跟隨青瞳打過平逆戰,對這個主帥是瞭解的,現在她或許能體諒大家的苦衷,不去追究。但她現在有容人的胸懷,十年後、二十年後呢?人隨著年齡增大,脾氣改變的事還少嗎? 為什麼人一旦叛變,就會比敵人更狠?因為他愧對你,所以他就比任何人都希望永遠不用再見到你。因為他知道你若不死,最恨的人就會是他,所以他比敵人更盼望你快點死。 如果青瞳身邊沒有四十萬關中軍,而是隻身回到京都,有很大可能性,她會被破釜沉舟的人暗殺掉。如果九皇子身邊沒有西北軍,他也有很大可能會被想向青瞳示好的人殺了,並將他的黨羽一併剪除,而全力擁戴她重回帝位,彌補自己以前犯下的錯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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