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西瞻人攻破一座城,拿到物資撤退以後必定會放火,也必定會殺光路上遇到的所有村子的人。四萬大軍路過,官道小道到處都是馬蹄痕跡,無法判斷主力是從什麼地方走的,沿途也找不到一個活人可以打探消息。只有下一座縣城騰起火光,苑軍才能知道他們的敵人到過那裡。只是到過,不是到了,因為那火光是遠在幾日路程以外的地方。苑軍重複著這種徒勞的追逐,駐守四方的苑軍看到火光會先于他們向一起集中,然後等著霍慶陽的大軍趕來再彙集在一起,繼續徒勞地追逐。

  霍慶陽知道這樣做於事無補,索性舍了麟州,不顧西瞻行蹤,將軍隊直接帶到安州境內。就像球網那一邊的攔截隊員一樣,看著發出去的球在對方手中傳來傳去,不知會在什麼時候從什麼角度打過來。苑軍也只能根據麟州傳來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在安州來回奔波調整位置,希望能將球攔個正著。

  他們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球是五天前發出的,在礪縣,於是他們提前站在樊城這個位置上,希望做到成功阻截。能做到的,只有這樣了。

  事前,霍慶陽和青瞳不知道自己料對了,蕭圖南也不知道自己差點被人兜住。他們三個想到的地點都是樊城,可見從領軍水平上,他們的差別並不大,勝負就要靠無數其他因素來決定了,比如說這個臨時出現的超級對得起自己姓氏的嘉郡王。

  嘉陵郡和樊城的直線距離不過快馬兩日的路程,要是換成大苑的步兵去走,少說也要六七天。並且兩個大郡之間並不是直接相連的,好幾個小縣城將道路隔得彎彎曲曲。加之嘉郡王稱帝以後就將嘉陵郡的道路嚴密封鎖了,消息不暢,霍慶陽在山谷中苦苦埋伏的時候,西瞻軍已經在嘉陵郡好吃好喝地休整了兩天。

  有嘉郡王的眼線盯著,事情變得很輕鬆,西瞻軍拿到需要的一切之後,被嘉郡王恭恭敬敬地從西南方送出城。

  出城二十裡後,蕭圖南突然停住戰馬,對拙吉道:「回去將嘉陵燒了吧。」

  拙吉一愣:「王爺不是和那個成皇帝相談甚歡嗎?」

  「嗯,他的好意我接受,但是他的命我也想要了。」

  「王爺……此人不過是個小人,不必放在心上。」

  蕭圖南淡淡道:「但是我看他不順眼。」

  拙吉不再說話,應了一聲「是」,四萬鐵林軍掉轉方向,向著來時的路走回去。振業王想要攻下一座城他們就攻,他們不怕不遠處的苑軍,攻下嘉陵郡用不了一天的時間,而笨重的苑軍步兵趕來還要六七天的路程,到時候他們早就走了。即便沒有及時走開又如何?不過是打上一仗罷了。很多西瞻人已經厭倦了單方面的殺戮,很想打上一場。來就來吧,這裡是開闊的平原,不是驍羈關下窄窄的讓他們跑不開馬、揮不開刀的羊腸小道。在平原上,西瞻四萬鐵林軍對上二十萬苑軍也有勝利的信心,他們什麼也不怕。

  嘉郡王面對去而複返的西瞻軍顯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由於近些天精神高度緊張,送走了西瞻人之後這一夜他睡得很香,竟沒聽到外面潮水般的呼叫聲。

  正夢著美好的將來,嘉郡王突然在夢中慘叫一聲,原來是他睡得實在太扎實,沖進來的護衛無法將他叫醒,情急之下把一盆帶著冰碴的涼水潑在他的臉上。嘉郡王險些被冰水刺激得閉住了氣,沒等他反應過來,護衛們一擁而上,無數隻手一起伸過來,給他飛快地穿衣服、套鞋子,又有人將頭盔甲胄胡亂裹在他身上,然後擁著他就往外逃。

  成皇帝陛下大怒道:「你們做什麼?放下我,想犯上造反不成?」

  此刻的嘉陵郡有如被大浪拍打的礁石,無數聲音匯成驚天大浪。成皇帝陛下的聲音一下就被掩了過去,一直被護衛們拖到城門下,他也沒有說出能讓人聽到的話來。

  護衛們把這位陛下扶上馬背,護著他向城外跑。顯然他們沒有一個認為嘉陵郡能抵擋得住西瞻人的進攻。成皇帝前腳才沖出東門,就見城門轟的一聲垮了下來,無數黑衣黑甲的西瞻士兵一擁而入,效率驚人。成皇帝這才算是真正睡醒,徹底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嚇得他臉色慘白、魂不附體。

  成皇帝在護衛們的保護下一路狂奔,他臉上潑了水,冷風一吹,眉毛鬍鬚全都凍成冰塊。他臉上的皮膚開始還像撕裂般陣陣作痛,很快就變成一片麻木,麻木中透出奇怪的又痛又癢。要是王庶在,一定會告訴這位族叔,恭喜,你堂侄兒我凍幾天才會出來的凍瘡,你一次就有了。

  不過成皇帝陛下現在沒有時間管這些,當下最重要的就是一路狂逃。西瞻人的戰鬥力早已把他嚇得沒有絲毫反抗的念頭,能想到的只有逃走,絕不能有絲毫的駐足。

  可惜他睡醒得還是晚了一點,攻打嘉陵郡只出動了幾千士兵,西瞻的大部隊還在城外以逸待勞地等候。好些西瞻士兵笑嘻嘻地讓開路,看著懵頭懵腦的成皇帝和護衛們在亂兵之中來回穿插通過。有的護衛急得揮刀亂砍,西瞻士兵就笑嘻嘻地給他一刀,有些護衛哭著投降,西瞻人也笑嘻嘻地給他一刀,他們像看動物一般看著困境中掙扎的人。

  成皇帝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包圍圈,卻還是到處亂撞。他不敢停留也不敢回頭,因為他明顯感覺到,虎狼一般的敵人就在身後,只要一停,那就再也逃不掉了。成皇帝此時心如死灰,一片茫然。他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西瞻人?是羽箭準備得不夠多?還是沒有將最美麗的小妾送給西瞻那個大將軍?

  嘉陵城中很快便升起火光,直到被一刀砍在脖子上,成皇帝陛下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招致此禍。

  蕭圖南縱馬上前,看著他屍體上穿著皇帝才能穿的飾有龍紋的漂亮盔甲,目光中是深深的厭惡。

  「屠城!」他容色不變地下達了這個殘酷的命令。已經休息了兩天,精力充沛的鐵林軍興奮地執行著這個命令,不能讓士兵習慣安逸,蒼狼的子孫需要鮮血刺激。

  成皇帝陛下?對不起,一想到你想奪走屬於她的東西,我就噁心得受不了。

  生時帶命來,死後歸魂去。
  千金龍身軀,頃刻化一炬。
  半朝放心魔,便思登天欲。
  大道本無難,何為凡事緒。
  若將悟此道,君自緱索欲。

  十三、伏擊

  夜已深,嘉陵郡閃耀著橘紅色的火光,因為人都死了,所以焚燒的時候,整個城市默默無聲。嘉陵郡城池地勢高,老遠都能看到火光,寒冷的冬夜裡,那一簇耀眼的橘紅竟給人溫暖的錯覺。

  「嘉陵郡!」霍慶陽幾乎是原地躍起,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偌大一個城池全面起火,由於他們離得很遠,看著也只像是山間的一點小火苗,不過這小火苗燒了整個晚上還在燃燒,借此向遠方的苑軍訴說著自己遭遇了什麼。「終於——逮到你了。」他翻身上了戰馬,喝道,「傳信!點兵!」

  「元帥,我們去嘉陵郡嗎?」王庶問。

  「不去,就在樊城等著,我讓他必走此路。」霍慶陽臉上有著從來沒有見過的恨意。這不是雲中呼林關那樣的滄桑邊城,這是從來沒有經過戰火洗禮的嘉陵郡啊。有千年歷史的繁華郡城,就這麼被毀了。

  不過從戰略意義上來講,嘉陵郡的毀滅是十分有價值的。霍慶陽不但不應該心疼,還應該高興。如果敵人沒有燒了嘉陵郡,沒有暴露行蹤,霍慶陽甚至連他們有沒有到達安州都不知道,只能在樊城繼續焦急地等著。而西瞻軍會在苑軍的傻傻等待中,像前幾次一樣從山邊悄悄溜走,直到他們再一次缺少糧食的時候,才會告訴苑軍他們在什麼地方。很可能,他們當時已經出了安州,苑軍設下再多的埋伏,也撈不著敵人一片衣角。

  霍慶陽不知道敵人為什麼會選擇嘉陵郡,更不知道敵人為什麼要燒了嘉陵郡,只把這理解成蠻子殘酷天性帶來的習慣。他最怕的就是敵人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只要他們停留,那就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在樊城設伏之前,霍慶陽已經將七萬兵力調往採石磯,加上採石磯作為軍事重地原本就有的兩萬駐軍,共計九萬。這是一記重錘,預備樊城開戰之後增援的,如今敵人選擇了嘉陵郡,更好。嘉陵郡背山面水,四面通道去了兩面,嘉陵郡的左前方就是樊城,敵人還能去哪裡?自然會往採石磯方向走,正好迎頭碰上他預先埋伏的重錘。

  一面是樊城三萬兵力,一面是採石磯九萬兵力,不怕西瞻人不向著他這個方向來。既然想用三萬人攔住西瞻四萬精兵,自然是有所倚仗。只要你們來,我們準備了多日的東西,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霍慶陽的眼角都有些跳動,看著山谷中被樹枝雜草掩蓋著的揚威弩,巨型的弓弩讓每一個曾在定遠軍中戰鬥過的人都油然升起驕傲。這是一個機密,他的揚威弩、他的神弩先機營、他的定遠軍舊部,終於趕來了。樊城攔住,採石磯大軍包圍過來,就是一把鉗子,只要夾住,西瞻軍就是鐵核桃,也要讓他粉身碎骨。攔截的機會只有一次,出了安州,再也沒有攔截的可能,所以這個機會一定要抓住。

  「嘉陵郡!」身處京都的青瞳接到戰報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跳了起來,用最大的力氣喊,「派兵樊城!派兵樊城!陳文遠——」她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不要什麼八百里加急了,用信鴿——不、不,用烽火傳信,一座座城傳下去,到樊城為止!一天之內要讓霍慶陽收到消息,派兵樊城!」

  「由如是故,九十九百千萬俱胝一切如來、應供、正等覺側塞無隙,猶如胡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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