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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很快,兩頂軟轎來到榮鍪縣,將晉王和蕭瑟抬了出去,一路閒雜人等早已肅清,兩頂小轎一直抬到晉陽城晉王的府邸中。

  晉王府雖然大,卻也大不過皇宮去,蕭瑟不覺得有傳說中那麼奢華。只有一點奇怪,現在已經是冬天,晉陽又比京都更北一些,晉王府的花園很大,按理說應該很冷才對。可他乘著軟轎一進王府,卻覺得溫度適宜,非常舒適。

  雖然是冬日,園子裡卻開滿了鮮花。無論是牡丹還是山茶、月季還是杜鵑、樹上的海棠還是池中的荷花,每一朵都是開著的,且全都是剛剛開了八成,正是一朵花最嬌豔可人的時候,甚至連河邊的綠柳黃楊都是枝葉鮮嫩,一片敗葉也沒有。

  他隨口說道:「王爺府中的花匠必然是有雙好手,竟然將花侍弄得這麼好。」

  晉王輕輕一笑,道:「停轎,掘開一棵樹讓相國大人仔細看看。」

  立即有人答應一聲,將一棵樹底下的泥土掘開,蕭瑟一望便明白園子裡為什麼這麼溫暖了,原來這樹是種在一個大大的花盆裡的,花盆周圍吊著四個精緻的炭火盆。花盆埋在地下,恰與地面等平,所以讓人誤認為是長在地上。再看這園子,少說也有幾千棵樹,如果每棵樹底下都有火盆,那就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冬日,這花園裡卻溫暖宜人了。

  蕭瑟不由將目光轉向滿園子都恰好開了八成的鮮花,晉王看出蕭瑟的意思,道:「這些花也是花房裡培育的,有人私下裡稱我這個花園為『移春』,倒也有點意思。花比不得樹耐熱,每一盆擺一天就不好看了,一個冬天下來需要許多,所以我這晉王府的花房比別處都要大些。」

  蕭瑟歎道:「王爺真會享受……」

  晉王淡淡地道:「我能享受的日子也不長了,這些東西都是為誰準備的,就要看你主子的膽量了。」

  十六、速來

  奏章遞出之後,蕭瑟就在晉王府邸一邊養傷一邊等著。他這次玩命玩得太成功了,結果是別人從此相信他會隨時樂意去死,要將抵押品換一個肯定不會玩命的人了。

  青瞳會不會來,他也不能預料,若是不來,前功盡棄也不會,晉王的調令都已經發出去了,他已經做了很多安排。可惜和平轉化就變成了很可能開打,到時候軍隊和物資會損失多少現在不能預料,損失中能預料的就是他,真的開打,他這個身處晉王府邸的相國自然會被殺了洩憤。蕭瑟看著自己身上還沒有完全好的傷,要不要想辦法先走呢?不過呢,皇帝不敢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算不來晉王也有可能拖著不打,他要走可就意圖非常明顯了。蕭瑟輕輕一笑,走不得,還得接著玩命。等吧,晉陽離京都的確不算太遠,隨便怎麼拖延,有兩個月怎麼著也有結果了。

  一日,晉王正和蕭瑟在府邸飲茶,他手下的統領張峰嵐疾步跑了進來,叫道:「王爺!王爺!皇上……皇上……」

  晉王的身子已經基本好了,他站起身來問道:「可是皇上的旨意到了?」

  張峰嵐用力搖頭:「不是……是皇上!是皇上!」他用力喘了一口氣,才道:「皇上親自來了,就快到府門外……」

  「什麼?」晉王臉色大變,從奏章遞出不過十幾天,就算看到奏章馬上動身,也不應該來得這麼快啊?這都趕上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了。除非是蕭瑟事先就安排好了的,不知他們都安排了什麼?想到這兒,他狠狠地看了蕭瑟一眼,卻見蕭瑟也是一臉吃驚,晉王顧不得問他,對張峰嵐喝道:「來了多少人?可是包圍了王府?」

  「就……幾十個侍衛。十六衛軍護送至丹縣,皇上就命軍隊回京了,她就帶著幾十個侍衛一直來到這裡,沿途不許聲張。丹縣縣令隨駕,隊伍快到王府門前他才有機會通報。」

  晉王又是一驚,轉向蕭瑟咬牙問道:「相國大人,你這是何意?」

  蕭瑟眉頭也皺起來:「我也不知。」

  張峰嵐急道:「王爺,要開中門迎接,還是要府內準備?」

  晉王臉上肌肉亂跳,開中門迎接?那豈不是表明他得到消息了?皇上一路隱瞞行蹤,吩咐不許聲張,被他識破行蹤會不會不高興?不迎接?知道皇帝來了不迎接那還得了?現在是多麼敏感的時候!府內準備?準備什麼,刀斧手?皇帝就帶幾十個人來,如果沒有陰謀,根本不用準備,如果有安排,現在準備有用嗎?他雙拳緊握,遊移不定地看著蕭瑟。

  蕭瑟站起來,握住他的手,道:「王爺,我隨你一起出門迎接。蕭瑟說話算話,如果有變,我將命賠給你。」說著率先前行。

  晉王咬牙吩咐快開中門,一邊將閒雜人等驅散,一邊率領有官職的手下出門迎接。

  他剛剛急急走到門口,密集的馬蹄聲已經響起,只見幾十匹高頭大馬快步來到王府門前,幾十個人一起勒住韁繩,齊齊停住。這些人個個眼神精光閃閃,想必內功不弱,但是他們身上卻都積著一層黃土,衣冠略微淩亂,虎口被韁繩勒得發紅,想必是騎馬奔馳很久了。

  來到門前,幾十個人左右讓開,露出中間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這匹馬骨骼突出,從頭至尾長足丈八,跑起來動作無比流暢,如同黑色河流一般,眾侍衛的馬匹也都是良駒,與這匹黑馬一比,卻立即顯得平常了。

  晉王知道這就是皇帝了,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青瞳,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的女帝。只見青瞳穿著緋紅色羅衫、暗紅壓金的外袍,雖然不張揚,卻也不失華貴。頭上沒戴冠冕,只用一個白玉扁方瓚將頭髮攏起。容貌是極美的,只是美中帶著一點煞氣。長途跋涉之下,她的容顏也頗有疲憊之色,但看著自己的雙目卻仍如兩丸水銀,冰雪般晶亮。

  他連忙趕到馬前,正要施禮,青瞳已經一躍下馬,將他扶住,開口便道:「皇叔,我來看你了。別怪我不告而來,讓皇叔吃了一驚。」她輕輕一笑:「我是自己偷著跑出來的,京都那邊還在打口水官司,我要是還在朝堂,他們永遠也定不下結果來,禮部上報出京的儀仗都要準備一個月才行,呵呵……不過現在京都的朝臣想必已經統一意見了,儀仗過陣子就應該到了,用不了一個月。」

  「皇上,您……看到臣的奏章,立即就來了?」

  青瞳一笑:「可不是,乾糧都沒準備,還是路上買的。皇叔,你沒等急吧?」

  「皇上……這……」晉王的手有點哆嗦,他說了讓皇帝來,卻沒想到她一定會來。即便來,也應該是由十六衛軍護送,先將晉陽包圍,再將晉王府一切人等驅散,她才敢進來才對。誰承想皇帝接到他的奏章,竟然快馬飛奔,一路日夜兼程地跋涉而來。十幾日趕來,每天至少要走六七百里路,就算是快馬加急的傳信兵,這樣急趕下來也通常累得倒下了。

  她就這樣來了?將身家性命交給了自己?自己為了防備她做了多少準備、用了多少心機?而她,就這麼什麼也不準備,輕輕鬆松地來了?晉王突然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這就是現在大苑的主人,就是他們苑家的皇帝。

  青瞳正在偷偷地活動手掌,她的雙手也因為長時間握住韁繩而紅紫腫脹。晉王心中突然寧靜無比,這個新皇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她率領區區六千新兵一路奮戰,最終打敗了甯晏,奪回苑室天下。無數的事讓晉王仔細研究過、暗自讚歎過,但都沒有這一刻,這個風塵僕僕的樣子讓他心中這般震動。

  這一刻,晉王露出笑容,很好……小心翼翼提心吊膽地活了幾輩子,到我這裡終於可以安穩了。做一個富家翁,遠比當一個眾矢之的的晉王舒服快樂,他像一個真正的長輩那樣打量著青瞳。捨得捨得,有舍有得……很好!

  晉王府今天很熱鬧,平時絕對請不到的客人坐了滿滿一園子。大苑王朝數得上的官員足有幾十個,連參與政事的弘文殿六卿都來了兩個,嗯,算上蕭瑟就是三個。

  這些朝臣是跟著皇帝出巡的大駕車輦來的,雖然比較匆忙,車輦還是空的,但是沿途必備的儀仗還是不能過於簡單。何況皇帝騎的馬實在太快,就是讓這些臣子什麼都不管了,立即去追也是追不上的,急也沒用。所以儘管人人心急火燎,他們到晉陽也是七八天以後的事情了。

  在楚惜才的安排下,這次來的大部分都是品級不低、職位卻不那麼重要的文官,武本善、王敢等武將要留在京都戒備,萬一出事,還有周旋餘地,不至於讓人家一鍋端了。

  這些文臣都表現得很親熱,一個個對晉王大加讚賞、相談甚歡,絕沒有一個人對晉王的目的表示懷疑,好像現在是太平盛世,皇上和他們都是專程來這裡遊春一般。

  剛剛接到晉王奏章的時候,朝臣們可以說這是陰謀、去了就要中圈套之類,現在皇上已經在人家家裡,再這麼說就是詛咒了。大家都明白,該怎麼樣都差不多已經發生了,目前好好維繫面子就成了他們唯一的任務。

  晉王和這些朝臣談笑甚歡,是怎麼回事他心裡明白得很。要在以往,他也許比現在敷衍這些人敷衍得更好,但是心中一定是戒備的。現在卻不然,他真正覺得好生輕鬆,隨意地和這些朝中大員談笑,隨意地享受著明媚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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