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九七


  青瞳慢慢蹲下,扒著門縫道:「父皇,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讓這些兄弟都消失?」

  景帝憑空打了個冷戰,呆了半晌,明白了她的意思,猛地叫起來:「不!你不可以那樣!你這個逆子!祖宗不會放過你!你這個狠心的畜生!」青瞳面無表情轉身離去,任由父親發瘋了一般叫駡不止。蕭瑟對皇上的估計還是保守了,沒有飯吃,看來他最多兩天就會什麼都同意。

  第三日就是蕭瑟算准的天呈異象的時間,太傅兼中書省平章政事孫延齡正和以往一樣坐著轎上朝,路過西市,被一群打架的潑皮阻攔道路。他只好停下來等,待轎子又被抬起,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換了人。孫延齡被這四個人一直抬到廢棄的民居中關了起來,直到幾日後家人拿錢贖回他。這次綁票來得蹊蹺,但是因為朝中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京都守備也沒有精力去抓匪徒了。蕭瑟把沒有把握的朝臣全部像這樣或明或暗地清理,所以這天早朝雖然人數不少,可安全係數卻是極高的。

  青瞳覺得,這個大苑歷史上極重要的早朝就像是在演戲,一場蕭瑟編排好的戲。每一個人包括她自己都是戲子,每一個擺設包括天上的雲彩、太陽都是道具。她面無表情地表演著她的戲份,心中沒有一點兒喜怒哀樂,只有呆呆的麻木。

  朝堂上景帝坐在龍椅上,哆哆嗦嗦地宣佈傳位給十七公主,自然引起朝臣一陣反對的聲音,可是無論他們叫得多激烈、多激動、多痛心疾首、多聲淚俱下,青瞳都覺得那些影像像隔了一堵透明的牆再傳過來,只有滑稽的動作,沒有聲音。

  她看著蕭瑟的手勢示意時間可以了,於是上前推辭:「兒臣不敏,不敢奉旨!」隨著她推辭,殿外晴空突然炸起一個驚雷,哢嚓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都閉了嘴。驚雷過後,密集得如同排排利劍般的雨柱從天上惡狠狠地插下來,一時間,驟雨的嘩嘩聲讓殿內眾人說什麼話也聽不見。

  呆了片刻後,蕭瑟沖玉階上的郭忠使了個眼色,郭忠就適時拉拉景帝的袍袖。青瞳看景帝嘴巴一開一合,說著「天命所歸,皇命不可違背」之類勸說自己的話。隨著他的話,外面雷雨聲漸漸小了,天色亮了起來,太陽從烏雲中鑽了出來,風住雲收,只剩下細毛毛的幾線雨絲,一場夏天的雷陣雨過去了。

  景帝說著「莫再推辭,天意震怒」之類的話。按照劇本,青瞳應該上前領旨謝恩,可是她盯著蕭瑟,突然道:「夏日驟雨,本來就是平常事,這算不了天意,如果現在馬上再下一場雨,我才相信!」

  蕭瑟並不驚慌,看著她微微笑。青瞳心微微一沉,難道他連這個也能料到?隨著兩人對視,外面嘩嘩雨聲又大了起來。門外的內侍突然驚叫,原來這次的雨不同以往,竟是和太陽同時出來的。太陽就那麼明晃晃地懸著,四周雨絲被它映照得晶亮晃眼,一道彩虹清晰地攔在宮門外,低得好似伸手可及。

  實際上,出太陽的時候同時下雨雖然奇特,可也不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大多數人一生中都會見過,然而這句句依著情景,就有一些人相信這真是天意了。況且朝中諸人大多數已經安排妥當,任何異象沒有他們也是擁戴青瞳的,這些做作只是為了傳出去給百姓聽。在青瞳必要做的再三堅持下,早朝罷了。景帝回去等百官上摺子表達天下對傳位給女兒的看法。

  景帝回去後急得坐臥不寧,他還抱有最後一線希望,等著百官上摺子,如果不同意傳位給青瞳的人多,那麼重壓之下,不知道能不能讓她放棄。

  第二日姚有德將奏章給他抱來弘文殿,堆成兩邊,一邊零丁只有不到二十份;另一邊則高高堆起,搖搖晃晃幾乎要倒了下來。景帝戰戰兢兢指著高的一堆道:「這些……都是贊成她繼位的嗎?」

  姚有德低下頭,小聲道:「不……這些都是反對的。一共三百九十九份,那一邊才是贊成公主繼位的奏章!」

  景帝長長出了一口氣,聲音喜悅得都帶了哭腔:「拿去給公主看,說我已經盡力了,可天下人都不答應,父皇也無可奈何啊!」

  「皇上!」姚有德哭喪著臉道,「可是上這十八份贊成的奏章的,都是京畿左近帶兵的將軍元帥,京都的命脈都在他們手上。還有西南、江淮、雲中三路手握重兵的行軍總管,他們……他們的奏章都是同一天送到的!」

  雲中自不必說,那是青瞳自己建立起的軍隊,西南路行軍總管是霍慶陽,江淮路是常勝,都是定遠舊部。其餘沒上奏章的各地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軍官出自當時的定遠軍,即便景帝有機會下旨讓他們勤王,也是結果難料。打散了二十萬定遠軍,分散全國的時候,景帝怎麼能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是非自種因果,成敗莫怪他人。

  景帝面若死灰,頹然坐下。只是靠這十八份奏章,就已經有足夠的分量,景帝無話可說!無法可想!

  於是,第二日早朝,蕭相國率先帶頭參拜了新帝,百官絕大部分也跟著跪下去,參拜大苑的第三位女皇——那個沒有任何表情的新帝。

  從那天起,青瞳開始理政,禮部定下的吉日在兩個月以後。因為男帝和女皇的朝服式樣不同,這段時間要加緊趕制各色禮服冠冕,禮部上下人等皆忙了個人仰馬翻。

  皇帝登基祭天的通天冠不需要趕制,府庫裡有現成的,但是日常上朝用的翼天冠被上一任女皇帶進了棺材,內府早為太子預備下的又不能給女皇用,只好重做。光這一樣就動用幾十個工匠沒日沒夜地做了一個多月。

  禮服準備妥當以後,禮部尚書徐穆如進宮請皇帝試裝,青瞳進門就看見桌上放著的金光閃閃的冠冕,上面五顏六色,不知鑲嵌了多少寶石珠玉。

  徐穆如眼睛都笑得看不見了,他指著九個精緻的金鳳說:「陛下,請看這九鳳淩空,預示著我大苑國運昌隆,日益興旺!再看這二十六塊紅寶石,象徵著我大苑二十六個行省都沐浴在陛下隆恩之下,共感聖德,天恩浩蕩,萬物……」

  青瞳懶得聽這些廢話,她預備拿起皇冠細看,左手一抓竟沒有拿動,右手幫忙終於搬了起來,初步估計在十六斤左右。

  青瞳轉過身,看著徐穆如道:「徐大人,你有沒有稱過這個皇冠的重量?」

  「啊!有!有!」徐穆如忙道,「翼天冠重十八斤一兩,十為圓滿,八一取九九歸真之數,保佑我皇福澤綿長,上天護佑!」

  「那好,你戴上它試試。」

  徐穆如嚇了一跳,趕緊跪下道:「臣不敢,臣不敢!臣怎麼敢頭戴皇冠,那是謀逆大罪,陛下何出此言啊!」

  「戴在我頭上才叫皇冠,戴你頭上就只是帽子!」青瞳轉身,吩咐,「替他戴上,你們看住了,三個時辰之內,無論吃飯如廁都不許他拿下來。到了三個時辰,再問問他願不願意重做一個人能戴的帽子?」

  二十三、繼位

  終於到了一切都準備完好、必須面對的日子了,青瞳踏著月色來到集萃宮。自己的父親已經在此幽居了兩個多月。青瞳吩咐把門打開,侍衛跟著她走進去,景帝老了許多,見她進來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身子一顫,就想躲起來。

  「父皇,」青瞳慢慢開口,「明天就是兒臣祭天登基的日子。」

  景帝趕緊道:「好好,恭喜,啊不,恭賀皇上!祝皇上龍體康健,事事如意……」

  「父皇!」青瞳打斷他,「你想不想坐回那張龍椅?」這話說得青瞳自己也心臟猛跳,兩手汗水,「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了!你是我的父皇、我的父親啊!父皇,你叫一聲我的名字,只要你叫我一聲,我拼了命也護著你!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她急促地呼吸著,心跳得幾乎不能負荷!什麼蕭瑟,什麼國家,什麼黎民!她什麼也不想顧了,憑什麼?憑什麼讓她來承擔?她只想做那個乾淨的天空下的苑青瞳,那個眼波能映出清澈天空的苑青瞳。

  「啊!」景帝猛然跳起來,哆嗦著嘴唇道,「真……真的?我叫,我叫……寧澈!皇兒!」

  「不是,叫我的常名,叫一個父親該叫孩子的名字!我活這麼大,從沒有聽你叫過我的名字,父親,叫我一聲吧!」

  「常名?你的常名叫……甯……甯……不是甯,常名沒有寧……這個……你叫……你叫……」

  青瞳的心往下沉,木然很久才能開口,她的聲音好似哭泣,顫抖著,不可置信地問:「父皇?你……不記得我的名字?」

  「不……不,記得記得,你……你說過的,我記得記得,就是一下子說不出來。我記得……叫……叫……老九叫曦駿,新城叫清婉,還有清揚、小綠、羅羅、寶福……你是十七!十七!叫,叫……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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