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四一


  她解下玲瓏裘的帶子,任那片輕柔白雲一般飄落腳下,「然而如果所有人都什麼也不做,那才是永無希望。我左右不了別人,只有做自己能做的了。」

  那朵溫暖的雲離開身體,青瞳霎時被寒冷包圍。她身子輕顫,然而語氣卻堅定,「傳王爺令,圖可唶雲中遇襲,軍糧被定遠軍搶劫殆盡,著契必理率部攜糧支援!」

  蕭瑟點點頭,拿出今天的信函,取麵團附在火漆上面,先用酒浸泡然後火烤,那火漆就完整地揭了下來。他換了裡面的信函,又重新把漆封烤到封筒上。誠如蕭瑟對蕭圖南說的,他懂的東西很多,有機會會讓他慢慢瞭解。

  這封有蕭圖南印信和火漆的緊急密函下午就到了兵部,兵部平日接到振業王的諭令只有印信,只有絕密文書才會用到火漆和只有重大急事才會用到的封筒都是特別製作的,造不得假。如今這封文書上兩樣都有,兵部不敢怠慢,恪守著保密和緊急的原則,一個時辰後契必理就帶著軍糧秘密出發了,包括兵部的人也只有幾個知道。

  而正主蕭圖南關於這事得到的最早消息,卻是十日以後。契必理一入大苑國土,就被搶光了糧食。周毅夫得人指點,借機上報朝廷,大股匪人侵犯邊境,搶了他的軍糧,他雖終於打退了搶匪,可惜糧食損失巨大,請求朝中支援。丟失軍糧雖然有錯,但和私放軍糧性質截然不同,何況老將軍最終還打退了敵人,景帝也不便苛責。

  甯國公和左丞相雖然分別早有密報周毅夫放糧一事,然而被這一混淆,卻沒有絕對的證據了。定遠軍與京都相隔遙遠,派人來查雖是免不了的,但是時間上畢竟松了一口氣,有了可以從容佈置的時間,結果也自然多了許多變故。青瞳遠在他鄉,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此刻青瞳正拿著被換出來的信細看,嘴角照例露出微笑。

  青瞳,跳起來又來了,現在我一聽到左正言求見就哆嗦。這傢伙當過我大哥的老師呢!教訓起人來那叫一個痛心疾首啊,可憐的大哥,怎麼活過來的!一隻蜘蛛掉進他茶杯裡,我明明看見了也不提醒他,看著他喝進肚子裡。你猜怎麼著,這老頭只是愣一愣就吃了,還說:「犯我朝堂,罪不容赦!」牛,真是牛人!

  她竟然還有心情看!

  「蕭瑟!」她看完信,轉頭道,「你今天就走吧,這事瞞不了多久。」她溫柔地撫摸信紙,「我會托他放走花箋,這點兒情分是有的。而你是個太有用的人,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都不會放任你與自己為敵,我保不下你,你走吧。阿蘇勒的信筒書房裡有不下一百個,你拿來做通關憑證,不會有人攔阻。」

  「那你自己呢?」

  「我?」青瞳重複了一句,突然露出苦笑,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十日後,得知契必理兵敗,蕭圖南只驚不怒,半晌才道:「與她對決,我竟一次也沒勝過!」當日便回到振業王府,不在宮中居住了。

  青瞳熱情地歡迎他,兩人都絕口不提欺騙一事。他對青瞳只有比以前更好,有什麼需要不須青瞳張口,他准會一早想到送過來。只是以前在回來的路上,蕭圖南還總找機會摸摸她的手,或是突然湊過來親她臉頰一下再逃開,現在回到自己家,又是順理成章的夫妻,他卻再也沒有和青瞳有過很親密的舉動了。

  蕭圖南回府,許多政務就跟著來了。他毫不避諱青瞳,就當著她的面和大臣議事,遇到需要決斷的事情還和青瞳商量。

  青瞳處理政務本來沒有經驗,然而出身帝王家,卻對這些有著極高的敏感度,加之大苑的宮廷本就比西瞻複雜,沒過幾日,她辦起這些事情就遊刃有餘。西瞻大小官員無不信服,振業王夫婦的聲望如日中天。加上蕭圖南每日油嘴滑舌,變著法逗她開心,青瞳的日子過得好生滋潤,眼見氣色越來越好,人也胖了一些。

  花箋奇怪不已,曾暗地裡問過青瞳,為何蕭圖南居然更信任她了。青瞳只是笑笑道:「他怎麼會信任我,恐怕終其一生,心中都不能對我放心了。」

  她轉過頭,竟然嫵媚地一笑,「我也一樣,再也不會對他傾心相待。花箋,以後遇到愛你的人,千萬不要騙他,很疼的!」

  又過了半年,青瞳拼卻與蕭圖南決裂的努力只為定遠軍拖延了半年時間。關中在大旱五個月後終於迎來幾場甘霖,百姓傾家蕩產地借貸種子,把最後的希望和著麥子一起埋進土裡。然而苗種苦熬了一個夏天,剛抽出穗子就經歷了一場鋪天蓋地的蝗災,別說糧食,就連麥稈都被啃了個乾淨。

  催征賦稅的官員和地主卻毫不放鬆,每天都有還不起貸、交不了稅被打死的人。關中六個州府、幾百萬百姓生存的希望就在這些小蟲子和暴政的陰影裡破滅,逃荒人和流寇遍佈郊野。定遠軍常駐雲中,離關中很近,景帝命周毅夫就近率軍鎮壓,又實在不能放心,所以將二十萬大軍分成許多小股,派來許多官吏分別領兵。

  這些官吏秉承以前的習慣,克扣軍中糧餉中飽私囊,同時又威逼定遠軍將士屠殺無辜百姓冒充流寇騙軍功,終於逼得武本善部反出軍中,成了關中最大的賊寇。其餘人也無心戰鬥,逃亡成風,剩下少數被編入別的部隊的定遠軍軍士也不受重用,成了擺設。邊陲享有赫赫威名二十載的定遠軍七零八落,再也無力威脅西瞻人了。

  「阿蘇勒,來,喝了這碗。」大王子蕭定西端起酒碗對他比一比,率先一口喝幹,蕭圖南也端杯致謝,大口喝下。

  年邁的西瞻皇帝微笑地看著兒子們,今日是他大壽,宴會上都是自己的子孫家眷。他的眼睛一一掃過兒子們,定西、掃北、震東……兒子的名字代表了他一生的願望,先安定西瞻本土,平定北褐,跟著威懾東林,最後……最後面對大苑。本來他只敢叫兒子圖南,是啊,只是有這樣的意圖罷了。

  誰知就是這個叫圖南的小兒子,幫他掃北震東,打下西瞻歷代帝王都不曾有過的廣大疆土。想到這裡,一股熱流直沖胸臆,讓這遲暮的老人煥發出懾人的神采。他大聲道:「振業王!」

  蕭圖南離席站起,看著自己的父親。

  「今日起,你更名平南,用你手中的長刀,為你將來的天下畫出更大的版圖吧!朕封你為苑王,全權總攝朝政!」眾人靜默了一下,隨即大聲恭喜。蕭震東露出妒恨的目光,狠狠剜了蕭圖南一眼。

  「父皇!」蕭圖南拜倒在地,「草原上最雄壯的鷹如果只是驕傲地飛在天上,也抓不住獵物,我還是繼續叫圖南,以提醒自己那樣一個古老的王族是要徐徐圖之的,任何的疏忽自大都會犯下錯誤。」他眼睛瞟向自己的王妃,一閃即回。

  「好!」皇帝高興地站起來,「我的雄鷹,用你自己的方法做吧,讓整個天下都是你飛翔的草原。」

  蕭定西舉起酒碗,大聲道:「阿蘇勒,我再敬你一碗!」他一出生就是長子,註定與皇位無緣,反而使這位大王子難得地心態平和,豁達大度。在所有的弟兄中,蕭圖南和他關係最好,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幹了這碗酒,烏野連忙又替他倒滿。

  蕭定西笑道:「好弟弟,定遠軍完蛋了,甯國公和左丞相爭權爭得不亦樂乎,他們的皇帝只會討好我們。哈哈哈……試問如今大苑,還有誰敢與我們西瞻為敵!」

  「還有誰敢?哈哈哈哈……」西瞻人皆大笑起來,雄心在烈酒的激勵下升騰,飄蕩在整個皇宮上方。

  「誰敢?誰敢?哈哈哈哈……」放肆的笑聲不住地回蕩,殿頭的鳥雀驚得四下亂飛,然而就在那一片得意的笑聲中,突然響起清冷冷的聲音,「我敢!」

  喧囂放肆的笑聲像被剪子剪斷般地噎回嗓子裡,人人都望向蕭圖南身旁,青瞳慢慢站起來,平靜地說:「我敢!」

  九、回去

  眾人都張口結舌,一片靜謐中這清脆的「我敢」格外駭人。半晌皇帝才沉下臉來道:「阿蘇勒,管好你的女人!」

  蕭圖南臉色沉下來道:「王妃醉了,烏野,送她回去!」

  青瞳突然嫵媚地笑了,一瞬間的芳華耀亮了所有人的雙眼。「阿蘇勒……」青瞳叫著蕭圖南的名字俯下身,紅潤的雙唇如夢如幻,輕輕貼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呢喃道,「對不起,我想回去。」

  柔軟的唇在他耳朵上輕輕擦過,不知道算不算一個吻。蕭圖南如同電擊,心急劇地跳起來,只來得及叫了一聲「不」!

  青瞳已經拿起他的酒碗迅速轉身上前一步,嘩的一下,一碗烈酒全都潑在皇帝臉上!

  這次是家宴,皇帝並沒有高高地坐在御座上,只是在首位單獨設了一張寬大的席位。蕭圖南的座次又是離皇帝最近的,這一下猝不及防,烈酒入眼,皇帝不由得慘叫了一聲。

  青瞳並不停留,又是上前一步,左手堪堪碰到皇帝的禦案,右手的酒碗立即向下一磕,砸成四塊,留在手中的鋒利瓷片立即劃向皇帝咽喉。只聽得一聲大吼,青瞳手臂一緊,不知被哪一個侍衛抱住。她毫不猶豫,立即把瓷片脫手扔出去,打中了皇帝身邊寵妃的肩頭,頓時血流不止。那女子大哭起來,好好的壽宴頓時亂成一團。

  皇帝擦去臉上殘酒,雙眼一片通紅,臉色寒如玄冰。他抽出寶劍,指著青瞳。蕭圖南一躍而上,將青瞳抱在懷裡,道:「父皇!」

  皇帝怒道:「阿蘇勒,你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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