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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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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誰?她認識?公主?誰?這屋裡還有其他人? 來不及她細問,罩在半空裡騰雲駕霧的她立刻被數個一色綠裙,雙環雲髻的丫鬟團團圍住,為她擦臉的擦臉,更衣的更衣,梳頭的梳頭,忙活了半天,終於將她收拾得全身簇新。她消停過來地坐在凳子上想要喘口氣時,早有機靈的丫鬟捧了碗熱氣騰騰的冰糖燕窩粥笑盈盈地遞到了她面前。 冰糖的香甜,燕窩的熱氣不住地在她的鼻口中攻城略地,肚子果然不爭氣地咕咕叫喚了起來,所有問題再次被填飽肚子的大事拋諸於耳邊,她投降地接過燕窩粥,大口地下嚥,狼吞虎嚥中難得不忘矜持地保持她優雅的大家閨秀風範。 「皇帝?誰?我認識?誰是公主?」大半碗粥滑落肚子,一股溫暖的熱氣從胃裡灼灼而升,很快蔓延了全身。她心滿意足地停下了銀匙,將心中的疑惑連珠帶炮似地拋了出來。 「小鴿子!你又放肆了!」大殿的門被兩個卑躬屈膝的綠衣小婢恭敬地打了開來,殿外大踏步魚貫進來一大群衣飾鮮亮的男子。領頭一個鶴髮童顏的古稀老者,洪亮的嗓門中氣十足,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爺爺!我沒——呀!主上來啦!小鴿子恭迎主上!」小鴿子不服氣地撅了撅櫻桃小嘴,轉身企圖朝爺爺據理力爭地為辯解,目光卻直直撞上一個頭戴累絲嵌寶金絲冠,身著盤領絳紗龍袍,腰系鹿紋金扣玉帶,足蹬朝靴,渾身貴氣的男子昂首立在落地罩前,慌忙跪地請安。一瞬間,殿內側立的綠衣小鬟驚惶跪了一地,請安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都起來吧!」胡不歸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抬頭朝北胡第一杏林聖手扁鵲神醫頗為恭敬地道,「神醫,你去瞧瞧公主的身子好些了嗎?」 」不必了!我自己瞧過啦!好得不得了!「秋水孩子氣地將自己的手往後縮了一縮,警惕朝那面色紅潤的老者一瞪眼,不容置疑地拒絕。她十分肯定地判斷自己一路從大漠昏睡到了北胡,躺得一把骨頭幾乎都散了架,好不容易神清氣爽地醒了過來,她可不想再被個來路不明的神醫金口一開,再讓自己躺到床上去挺屍去。 「朕忘記了,你自己就是個大夫!」胡不歸硬朗的面容微有鬆弛,「既然如此,都下去吧,朕要單獨和公主談談。」 平淡的語氣下是揮之不去不容置疑的威嚴氣勢,小鴿子縱然被大夥寵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古怪精靈,亦不敢再素有冷面君主之稱的他面前放肆,只得勉強衽襝為禮,被爺爺拉扯著恭身退了出去。 一眾綠衣小鬟亦各自屈膝行了禮,恭敬地彎腰退了出去,滿滿一殿的人頃刻間走了個空,先時人滿為患的房間立刻空蕩蕩起來,各懷心思的一男一女,各自佔據房間的一頭,垂著頭緘默。 「你心頭沒有解開的疑惑,不問朕嗎?」他負手,挺拔的身子青松般傲然挺立,讓人看不透心緒的黑色眸子隱匿在深邃無邊的眼眶裡,隱隱泛著炯炯的明光。 「問什麼?」秋水眨了眨明慧的眼睛,望著肅穆而立的胡不歸突然失笑,「問你的態度為何會空前絕後地截然不同?問你劫掠我回來明明是要殺我取珠,一路上卻有隱忍著猶豫,眼睜睜看著自己滲入五臟六腑的毒山崩地裂地發作卻下不了手?問你為什麼異想天開地封我為護國公主,霸道地不問問我這正主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你若不想說,我就算拿把刀擱你脖子裡也沒用。你若真想讓我明白,我不問,你自然也會說出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自討沒趣,」她索性不怕死地揚了揚嘴角,大大方方地繼續穩坐釣魚臺,連一絲站立起來表示恭敬的意思都沒有。 「呵,呵——」沒有預料之中的嗔怒,房間的另一頭驀然響起一串悲愴的笑聲,落在秋水的耳中,竟似綿綿的淒涼落魄。 「果然一模一樣!連眉宇間的三分澹然,十分出塵以及那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伶牙俐齒都像足了十分。」滄然悲涼笑聲過後,胡不歸驀然話鋒一轉,黑絲的眸子越發地幽深了起來。 「什麼意思?」她挑眉動容,心有千竅,終猜不透他葫蘆之中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左側方角櫃,順數第二列,打開。」他依舊巋然不動,炯炯的目光落在左側一排四簇雲紋方角櫃上,似悲似喜。 她狐疑地瞟過他仿佛滿目哀傷的臉,嘴唇微動,終什麼都沒有再說,難得順從地站起身,移步朝房間左側的那排方角櫃走去,很快找到他口中所說的櫃子,伸手打開,見裡面穩穩放置著一個彩漆金雲紋長盒。長盒雕工精緻,端莊古樸,唯有盒上彩漆色泛舊,細看有脫落,看得出年代已久。 她轉頭朝他探詢地望了一眼,見他雙目黯然,微點下頜,連忙將櫃中長盒用雙手捧了取出,轉身快步走到房間中央的紫檀草龍紋半圓桌前,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放下。 「打開它!」胡不歸健碩的身影不知何時欺了過來,她驚覺抬頭,滿目光明正好撞上他黯然的雙眸,心不由自主地一顫,總下意識覺得,曾經何等倨傲張揚的這張臉,可以嗔怒,可以揚威,可以狷狂,可以不羈……唯獨與黯然孤寂,悲涼愴然這些頹唐傷絕的詞語,怎麼都聯繫不上。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桌上的彩漆描金雲紋長盒上,迷離的目光穿越過色彩斑駁的長盒,沒有焦距地散在壓抑萬分的空氣裡,碎了一地的憂傷。她竟發覺突然之間她喪失了所有凝視他那雙浸染了憂傷眸子的勇氣,逃也似地低頭,驚惶失措地照他的吩咐將桌子上的盒子打卡。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副紙張發黃的卷軸,似乎和盒子一樣都是有些年頭的東西。她的目光似乎被什麼莫名的東西引著,直直地落在用絲帶系緊的卷軸上,竟再也挪不開半分。內心湧起一股熟悉的緊張激動,仿佛只要自己伸手一碰,卷軸打開,所以的疑團瞬間呼之欲出。 她伸手微有顫抖地拾起卷軸,明眸一閉,指尖觸到的絲帶倏然散開,手中的卷軸連同心底繃緊的那根琴弦一同躍動著奔了出去,平平地攤在桌上。她退無可退地睜開眼,朦朧的目光被殿外斜照進來的陽光切割成支離破碎的一點一點,落在打開的卷軸上那個明眸皓齒衣袂飄飄的女子身上,所有的疑惑,盡成了駭然。 畫中的女子,柳葉彎眉,雲髻峨峨,肩若削成,腰如約素。一雙比夜之星辰還要明亮,比荷上露珠還要晶瑩,比滿室珠玉還要璀璨的烏黑眸子寶石般嵌在靈氣逼人的鵝蛋臉上,纖細的眉目立刻生動了起來,女子盈盈立在灼灼百朵盛開的牡丹旁,側耳凝神,恍若一溪煙柳輕如夢,細聽春雨不知愁。步態若輕雲之蔽月,飄若流風之回雪,皎皎若太陽朝霞,灼灼若芙蕖出綠波,竟似說不出來的傾國與傾城。 「娘親……」望著眉目間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女子,秋水立在原地怔了半晌,這才伸手輕輕撫過畫中女子神態清明的小臉,無限依戀地呢喃。 他默默從她手中接過卷軸,癡癡地凝視著面中那張似笑非笑,似嗔似嗔的小臉:「傾城姿容絕世,縱然明珠蒙塵,亦難掩其灼灼光華。你得她遺傳,容貌氣質竟又八分神似,玲瓏明慧更不讓她。客棧一眼,幾欲讓朕以為傾城回魂,勾起朕心中驚濤駭浪的塵封往事,叫朕看著你這張以假亂真的臉,如何不深思恍惚,如何能痛下殺手?」 「娘來過北胡?怎麼娘從沒提到過?亦從未提起過她結識過日後鼎鼎大名的北胡之王?」她滿目疑惑地質疑,銳利的目光不住在他線條硬朗的臉上游離,企圖從他滿目迷離的陰鬱中尋到一絲打開有所疑惑的蛛絲馬跡。 胡不歸長長短短的聲音恍如幻覺,低啞深沉的磁聲略略嘶啞地再空曠的大殿裡回旋,幾乎讓人產生迷離不可相信的錯覺。 「十七年錢中秋月圓,那一日,父王的母后在富麗堂皇的皇宮裡為朕擺了滿滿一殿的酒席大眼群臣,慶賀偉大的草原之王最驕傲的兒子十歲的生日。」 「那一夜,是朕這一生最幸福亦最心痛的一夜,酒至半酣,夜剛闌珊,卻傳來了王叔起兵謀反的消息。兇殘的士兵雙眼閃動著與草原之狼一樣陰毒殘暴的綠光,瞬間揮刀殺入了宮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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