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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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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朝來寒雨晚來風 夜奇靜,星星隱沒在雲層裡,只餘一彎冷冷的月,微涼地落下清輝三縷,將地上的各色物事拉起一個個狹長的細影。 飛鳳宮內,隱隱傳來兩個低低的聲音,尾音落在夜風裡,轉眼散去,讓人聽不真切。 「楚渝哥哥,雲兒又要累及你了。」清脆明亮的女聲朗落開口,深深朝對面的男子行了一禮。 「傻瓜,不許這樣說。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男子急忙向前跨了一步,孔武有力的雙手立刻將女子牢牢托起。 「不知道我哥哥的事情打探得如何了?」又一聲朗落之音,擲在空氣裡,帶著隱隱的憂慮,仿佛揮散不去。 「放心,我去兵部打探過了,他們只是守著不讓他離開,並沒用刑,也沒審他,不知道皇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秋霽兄一切還好,你爹爹整日閉門不見客,暗地裡卻似乎有些動作,只是一時也打探不清楚。」男子沉吟了一下,將這兩日打探到的情形娓娓道來,眼光落在女子相隔咫尺的眸子裡,盡是隱隱的疼惜。 「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滅,謀臣亡。功蓋天下者不賞,聲名震主者身敗。他要胸懷天下,四海歸一,要定國安邦,宏圖大展,要拿雲家開刀,打擊世家門閥,我都不在乎。可是哥哥他是無辜的。他若加害哥哥,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後悔。」聲音不再朗朗,胸中一口悶氣,揮之不去地壓過來,引得身子一陣承受不住地輕顫。話音落在最後一句上,竟帶著一絲無法明說的無奈與惆悵,沉甸甸的不肯散去。 「雲兒無須太擔心,秋霽兄為人磊落,自不會做這種事,當今天子也不是糊塗人,征服天下,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皇上定不會自斷其臂。」男子見她傷心落寞,暗中歎口氣,雙手拍著她的背,溫言安慰。 「但願如此。對了,我想偷偷去趟慈安殿。不知楚渝哥哥可否幫忙?」 夜空中,風獵獵而起,兩道人影如流星劃過破天際,飛鳥般掠過重簷歇山式殿頂,落進慈安殿內。幾個輕盈躲閃,不時騰躍,避過巡夜的侍衛,兩人輕輕推門閃進了太后起居的內室。 珠簾後,繡花帷帳低垂,沉香木床架華貴安靜地擺放著,散發著幽婉溫醇的木香,夜明珠光華明亮如燈,被各色薄紗隱去大半,朦朧吐著幽光。 關楚渝向秋水迅速望了一眼,見秋水目不轉睛盯著帷帳點頭,忙心領神會,伸出兩指,內力暗暗湧到指尖,猛地向前一揮,兩道淩厲的指風破空而出,箭一般穿傳過帷帳,無聲無息地落在太后身上。 秋水撩起帷帳,只見太后面色微白,細看眉間黑氣隱隱,此刻正偏頭酣睡,睡意正沉,絲毫不覺床頭瞬間多了二人。 「放心,我已點了她昏睡穴,隨你施針,太后不會驚醒。」關楚渝隱隱覺得秋水望向太后的神色不對,見她一時怔在床邊,眉宇間一刹那閃過各種神采,只當自己多心,忙輕輕出聲。 秋水目光複雜地落在太后蒼白的臉上,看她才過了四十年紀,兩鬢卻有了星星點點的白,心頭百轉千回腸,竟是恨也不是,怨也不得,只覺床上頭的不過是深宮寂寥的婦人,高處不勝寒,無限的可憐。她從衣袖中將日間拾到的絲帕取出,輕輕塞在她內襯珍珠、甘菊的圓形軟枕邊,竟有些惆悵地依依不捨。 娘教她仁者愛人,仁為天地萬物之源,故虛心,故虛識。原該是恨極了的人,卻終究狠不下心來看著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娘只要她活得快樂、瀟灑、恣意,上一輩子的恩恩怨怨,從來不曾想讓她背負。皇宮從來無善人,權利力的搏殺雙手沾滿血腥,上到皇帝,下到宮婢,無一能免。 罷罷罷,雲家確是養了她十五年,以德報怨,不過相還一命,從此兩不相欠。 愣了良久,掙扎了良久,她終還是咬咬牙,深呼了口氣,將腦中萬千雜念排出,從懷中掏出針囊,兩指拈起一枚銀針,力貫指尖,伸手往太后胸口的鳩尾穴紮下來。 靜立一旁的關楚渝注視著眼前一切,疑惑的目光中隱隱露著三分不解,微微蠕嚅動了下嘴唇,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不好,有人來了。」他神色突然一變,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攬了秋水的腰,目中精光一盛,右手指風向前一送,太后受制的穴位瞬間彈開。自己內力一提,身子抱著秋水向上一縱,人已無聲無息地離地。秋水還未會意過來,人已隨他躍在殿梁上,掩在梁上的數層立脊瓜柱後。 門「吱呀」一聲大開,遠遠看著一個衣飾華貴的男子大步跨了進來,默然立在珠簾外。珠簾遮住了大部分視線,夜明珠的光被掩去大片,餘著的一兩分光落到他身上,只看的得見分外模糊的一張臉,配著高大頎長的身子,隱約手上端了只冒著熱氣的小碗。他身子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幽深的視線穿過簾幕,淩厲異常地射在沉香木床的素色繡花帷帳上,竟讓躲在梁上的兩人感到一陣沒緣由的發寒。 仿佛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長身立在珠簾外的華衣男子這才伸手撩起簾幕,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徑直望太后塌榻處而去,先時模糊的臉頓時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竟是他!躲在暗處的兩人對視一眼,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彼此心裡無法猜透,夜已過半,更鼓早早地敲了三下,他此時一個人,便裝常服,來此處要做什麼。 「誰?」步履並沒有刻意放輕,沉沉的步伐很快將熟睡中的太后驚醒。帷帳後驚喝一聲,影影綽綽地立起一個人影。 「兒臣景禦問母后安。」 葉景禦見太后終於驚醒,這才收回兩道幽深冰冷的目光,轉眼堆起溫溫的笑,朝帷帳後溫言軟語地問安。 「難為皇上了。什麼時辰了,奴才們也不伺候著。」 太后遲疑了片刻,終將帷帳撩起掛好,搭著景禦的手吃力地坐了起來。 「是兒臣特意沒有喚醒他們。日間皇后對母后言語不恭,母后鳳體違和,也不遣人奏與皇兒。兒臣适才聽奴才們說起,這才知曉此事,特讓禦膳房取了南越貢的千年老參熬了湯,巴巴地給母后送來,不想驚擾了母后,還望母后成全兒臣的一片孝心。」景禦一面款款溫言,一面將手中的參湯遞到太後身前,含笑望著太后的臉。 「難得皇兒的孝心了。」太後面露慈光,看似老懷安慰地接過景禦遞過來的碗,低頭喝了幾口,這才將碗放下,又道,「日間之事與皇后無關,你也不用苛責於與她。倒是這幫子多嘴的奴才,看哀家明日怎麼掌他們的嘴。」 秋水暗自驚心,若不是剛才偷眼見了景禦那道陰狠怨絕的眼神,暗中早聞兩宮之間面合心離,她幾乎要為兩人的母慈子孝喝彩起來。正思忖間,低頭又見情勢突然逆轉。 「母后此言差矣也。皇后失德日久,更致母后病體加重,兒臣明日便下聖旨,廢雲氏皇后之位,打入冷宮,另擇賢德,再立中宮……」 「你……你敢……」未等景禦把話說完,太后一陣急怒攻心,腹內只覺氣息翻騰,連綿不斷地湧上來,一大口鮮血沒有預兆地噴了出來。 葉景禦劍眉一挑,並沒有伸手去扶,出人意料地避過身去,冷冷地立在一邊,雙目恨恨地射在太后虛弱地伏在一旁的身子上,仿如利劍穿身。 「母后,太醫沒和您老人家說,您這病,千萬不可動怒嗎?」良久,他俊逸的嘴角浮起一抹無限溫柔的笑,一圈圈擴散開來,如坐春風地愉悅。唯有口中的話語,一字一頓,雖帶著笑,卻有說不出的狠絕落下來,生生將聽者的心口,撕心裂肺地扯開。 「你……你說什麼?」太后猛然抬頭,驚異的目光落在葉景禦白玉般俊朗的臉上,滿是疑懼與警惕。 「怎麼,母后終於連這聲皇兒都省了嗎?」葉景禦突然揚聲冷笑了起來,孤傲清絕的笑,像是壓抑日久後破繭而出的蝶,一瞬間回蕩在空闊無阻的大殿裡,驚起一陣寂寥的迴響,說不出的詭異,良久,他涼涼的目光冷然落在太后強自鎮定的臉上,對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冷雨敲窗秋上枕,露紫才添三更醉,夢初醒,獨對月,寂寞思緒遙相對。怎麼母后忘記這三更醉了嗎?」 「三更醉,你怎麼知道這三更醉?」太后鎮定的面色瞬間大變,原本蒼白的臉浮起一層淡淡的金箔色,髮髻因掙扎散下來一半,身子竟顫抖了起來。 「朕自然知道。朕的生母麗妃,不就是被您老人家日日在湯藥裡下了這三更醉,最後落的得難產而亡嗎?」景禦冷笑不止,雙瞳幽深如潭,目光銳利地落下來,一改平日的溫潤如玉,渾身散發著無邊的唳戾氣。 「不不,雲家世代貴族門閥,哀家更貴為一國之母,容榮寵無人可及,哀家怎麼會害她?究竟是何人血口噴人,離間我母子二人,哀家一定要把他揪出來,五馬分屍,挫骨揚灰,誅他九族。皇兒你一定要信我。」太后驚見往日看似溫和的皇帝周身散發著不可直視的王者怒氣,又驚又懼,忙矢口否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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