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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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玉顏不及寒鴉色。窗口那個模糊的剪影,在月光和燭光的輝映下,那樣頎長。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不再見你,你是否會把我記起? 「娘娘息怒。」 簇新一片的尚春/宮裡,華麗空闊的大殿內噤聲一片,連空氣都已經窒息,寂靜的得仿佛聽得到主位上怒火漸熾的盛裝女子寬大的衣袖掃過裙角,微微響起的細碎摩擦。 冰涼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惶恐伏倒一片,朱紅金漆的百鳥朝鳳椅上,一身絳紅曳地羅衫的謹妃怒目圓睜,惡狠狠地掃過底下眾人,鬢邊的金鳳輕搖,鳳口銜的長串流蘇立刻劇激烈地晃動起來。淩厲兇狠的目光如利刃穿腸,底下眾人都不免驚惶地顫抖幾下。 「息怒?一幫沒用的奴才,找了這麼些日子還是一些眉目都沒有。若是被昭陽殿那狐媚子捷足先登,你們十個腦袋也不夠本宮砍的!」謹妃將手中的金漆茶碗重重往一旁的檀木方桌上一摜,鼻子裡冷哼幾聲,呼出兩股陰陰的冷氣,流動的空氣瞬間凝結,大殿裡驟然冷了許多,未及十月,卻似掉進了數九隆冬的冰窖裡,讓人不由自主地打戰。 「姐姐息怒。和這幫子奴才有什麼好計較的,白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再則,別說我們,陛下和那狐媚子不也都也空手而歸。」侍立在旁的蔓貴嬪一向與她同氣連枝,見她盛怒,玉手一甩羅帕,往嘴角輕掩了兩下,媚眼如絲地掃在謹妃圓潤如珠玉的臉上,出言討好安慰。 謹妃臉上的怒容稍減,眼角眉梢隱隱餘怒未消,寬大的廣袖一甩,對著伏地的宮女太監厭惡地蔑視:「滾!」 眾人如蒙大赦,忙連滾帶爬地爭相出了大殿,惶惶如喪家之犬。 「娘娘。」一個粉衣孺襦裙的宮裝小鬟踩著碎碎的蓮步,匆匆上前,俯身在謹妃耳邊低低地密語了兩聲。裙裾飛揚出朵朵粉紅桃花,頃刻間又都散去。 「傳她進來。」謹妃面無表情地聽完貼身侍女甯兒的密報,端了端早已倦怠的坐姿,驕傲的下頜張揚抬起,目光銳利地射向大殿外蹣跚而進的宮裝女子,如一只驕傲開屏的美麗孔雀,瞬間芳華萬丈。 「奴婢給主子請安。」臉龐消瘦的宮裝女子穩穩地雙膝下跪,端端正正地在大殿中央朝上座的兩位主子磕了三個響頭。 「免了,事情查得的怎麼樣了?」謹妃低頭,矜持地吹著甯兒重新遞上的新茶,問得不緊不慢,那眼角的餘光卻一刻不松地盯著跪在大殿上的女子那張略帶清秀的蒼白小臉上,目光仿佛破胸而入,似要將所有秘密悉如數挖出。 「奴婢日日盯著皇后娘娘,未敢懈怠。只是娘娘近身之事都由家中帶來的綠袖、紅藕兩人服侍,面紗更未曾當眾揭下過,所以奴婢至今也未曾看清她的樣貌到底如何。」下跪的女子遲疑地開口,眼角的餘光偷偷往謹妃臉上掃去,見她並無慍怒之色,面上的緊張之色才漸漸淡下,細想了一想,又道,「不過……」 「不過什麼?」 「皇后娘娘自入主飛鳳宮,一直稱病一直足不出戶,料想也不是陛下要找的仙子。若是,哪個失寵的女子不想牢牢抓住這救命繩子,鯉魚躍龍門,飛身成鳳,還用陛下和娘娘這樣煞費苦心地尋找。」 「說得也是。陛下又怎麼會留情雲家的女兒。你先回去吧,只要你做好了本分,本宮也不會為難你的家人。」謹妃怔了怔,暗想以陛下和雲家的關係,縱然皇后想翻身,也未必能討陛下的歡心,當下將心略寬了寬。 「姐姐。」蔓貴嬪墨黑的眼珠一轉,銀牙一咬,轉頭向謹妃抱怨,「皇后懦弱又不討陛下歡心,根本不足為懼。倒是昭陽殿那位,日前雖被太后罰跪,誰知陛下一醒,立刻傳旨寬慰,還將南海進貢的極品黑珍珠賞賜了她,真真氣得死人。」 「哼。花想容,我早晚收拾了去。和本宮鬥,她還嫩了點兒。」謹妃抿了抿手中的茶,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獰笑。 第六章 空悲弱質鬥流年 星沉月落。 墨一般的黑籠在蒼茫的夜色裡,伸手不見五指。孤零零的幾盞宮燈疏疏朗朗地掛在宮室朱紅大門的廊簷下,在夜空裡暈開一小團淡黃的光亮,極微弱,如寒冬過後,路邊率先而開的幾點零星小花,撐不起片片春意。 西風搖落,草木悲秋,殘留在枝頭的樹葉沒有心沒肺地「沙沙」起響,絲毫不介意一夜西風過後,滿地落葉成塚。 皇宮九月,開得最豔的是西六宮靠近乾西四所的快晴軒內種植的大片雁來紅,早已由碧轉紫,猩紅如染,一大片一大片燎原出去,竟成秋意。 黃綠琉璃瓦片重重掩蓋的暗影裡,一個渾身用黑緞斗篷包裹嚴實的纖細身影從宮殿一角的潛龍吸水照壁後轉出。細細看,露著一雙絲絲入媚的眼睛,雖躡手躡腳地小心翼翼,舉手投足,俱是嫋娜風情。 人影極是機警,一邊加緊步子前行,一邊不住回頭張望,查看左右動靜,嬌媚異常的眼睛露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精明。見行跡安全,無人發現,這才俯身鑽入一叢開得最豔的雁來紅後,隱躋身太湖石假山的縫隙中。 天上沒有月光,鳥雀也已經睡去,夜黑得異常,如漆如墨一般。只有西風呼呼地卷地,從樹枝間肆虐而過,偶然吹落幾片搖搖欲墜的黃葉,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旋轉又落到地上。黑影在雁來紅後一閃而沒,竟如大海滴水,花海落英,沒有驚起任何漣漪。 狹小的假山洞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影早已等候在此,也是一身的黑色勁裝,天上沒有任何的光,星星都隱沒在片片黑幕之下,連他的臉亦只能模糊看出個朦朧的剪影,看不清年齡和樣貌。唯獨腰間同樣玄色的腰帶上綴著一粒指甲蓋大小的明珠,才略略顯示出來人不一樣的尊貴。 「哥哥,東西可帶來了?」那道纖細的人影壓低了喉嚨開口,聲音竟似糕點般酥軟,夜鶯般動人,天籟般從夜風裡傳來。 「自然,小妹吩咐的,父親一早就命我親去嫣紅閣你師傅那兒取了來,反復交代,不可出任何紕漏。」魁梧的男子將聲音刻意壓低,顯得低啞而陰沉。邊說,邊伸手在衣襟裡掏著,不一會兒,便將掏得的一個錦囊遞了出去。絲緞的錦囊密密地織了金線和銀線,偶爾閃爍出點點熒光,又轉瞬即滅,晃恍若錯覺。 「謝謝哥哥。對了,近日陛下曾在枕邊暗示,你回去讓爹爹不可再與右相走得太近,否則只怕與于我在宮中不利。」女子收了錦囊,顯得有絲得意的興奮,嘴角彎成嬌豔的笑意,似乎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事情,忙又收了笑,對著男子語重心長地囑咐。 「放心。父親當日與雲銳安那老狐狸親近,無非是為了方便你進宮。咱們現在還要聽他做什麼。只要妹子你牢牢抓住陛下的心,早日誕下龍裔,錦繡的將來還不都在我們手中。」男子低低奸笑了一聲,手中的拳頭突然用力攥緊,眉眼神色俱透著陰狠的眉飛色舞。 「哥哥放心,妹子曉得分寸。只是近日陛下為尋一女子暗中大動干戈,妹子本想快陛下一步,動用父親安插進來的人,竟也查不出頭緒。此女不除,對我固寵終是隱患。」 「放心。我這就回去通知父親,讓他多派人手,加緊再查。」 「一旦查到,就地鳩殺,絕不可留活口!」 夜依舊陰暗,墨黑的雲仿佛從天幕後溢出,沉沉地壓下來,迫得人三魂七魄,都顛倒了起來。雁來紅在夜風中抖動身子,頂上的那簇葉子越發鮮紅耀眼,穗狀花序整齊地排列著,仿佛這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快晴軒內,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餘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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