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造型各異的太湖石畔,微弱的星光將兩個窈窕的影子拉得細膩而瘦長。夜風中漏進的一兩聲低語和著清冷的更鼓聲,在黑暗的籠罩下,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你真的願意跟我走,雲兒?」男子的聲音伴隨著一陣意料之外的狂喜,忍不住絲絲搖曳的顫抖。

  「是啊,楚渝哥哥。」一陣慵懶的聲音卷著一絲期待的愉悅,清脆地吐聲,如三月陽春出穀的新啼。

  「你……不後悔?跟著我走,我並不能給你他能給你的榮耀。」男子的聲音裡夾雜著片刻不自信的猶疑,一如半空中即將斷線的風箏,受不住氣流撞擊地搖晃了起來。

  「你看我像是後悔的人嗎?」那慵懶聲音的主人適時露出一個如花般嬌嫩的笑容,晃人心神。

  「我什麼時候來接你?」男子溫潤明亮的聲音裡終於有了點兒淡定的執著。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慵懶的聲音愉悅得如風中搖曳的鈴鐺,清脆得沁人心脾。

  「真的?」又一陣無措的狂喜。

  不一會兒,借著月黑風高,相府琉璃瓦頂的高牆後飛出兩條瘦長的人影。男子懷中的面如滿月的女子,雙目微睜,那眼底一片清澈的晶亮,在夜空中幻化成一道最璀璨的光芒。

  兩日後,右相府後院,棲鳳居。

  天朗氣清,陽光似乎比前兩天更加明媚耀眼了,連空氣中的風微微地吹過,也卷過一陣溫暖細膩的香甜。

  一個面似滿月,眉如遠黛的纖瘦女子斜斜地倚靠在臨水閣朱紅的美人靠上,淺紫色的羅裙上,半透明的輕紗隨意地披掛在上面。如夜般烏黑,如絲緞般光滑的髮絲上,閃著柔和光暈的珍珠流蘇細密地垂下來,尤顯得那雙清亮無雙的明眸,如星辰般燦爛,如泉水般清澈,如鑽石般奪目,在金色的陽光下,耀眼得讓滿園的花木盡皆失色。

  此刻,她杏眼微睜地注視著眼前瑰麗俗豔的春景——那是她,雲秋水可親可愛的爹爹,在她兩日前這次足以讓他捶胸頓足,懊悔無度的私奔之後,立馬派人連夜修整出來用以圈禁她的。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無聊啊——秋水瞅著了那堵鏤空雕花的磚牆半日,心裡默念了一句,忍不住張開雙臂,用力地伸了個懶腰。

  身後貼著的兩個人終於隨著主子的動作微微晃動了一下。她斜眼睥睨了一下兩人漲紅的小臉,人影微一晃動,身後的小人立刻張開了身上所有的毛孔緊張了起來。

  「幹什麼,本小姐有這麼可怕嗎?」明知故問,卻忍不住揶揄了起來。

  「小姐不可怕,可您可怕起來不是人。」 紅藕微垂下明麗的小臉,神色痛苦地沖她那古怪精靈的主子使勁眨了眨眼睛。

  「算是小姐怕了你了。哪家的小姐做到我這份上,由著丫鬟蹬鼻子上臉,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她撇開手中的團扇大笑了起來,情知平日裡和她們笑鬧慣了,調教得她們一個比一個更能上房揭瓦,絲毫也不和她生分。

  「小姐還說哦。若不是您你教唆小侯爺帶您你私奔,哪裡會有現在我們這麼命苦地出不了園子,還得十二個時辰地盯著你您。真是啊,我們冰雪聰明的小姐竟然也有私奔被抓的時候,真讓我們做丫鬟的失望于您平日的睿智英明啊。」紅藕見主子心情甚好,變本加厲地數落起她最近的「劣跡」,說得秋水臉一陣通紅。

  「噗……」秋水嘴裡剛含了一口綠袖遞過來的雲山冰片,經不住這丫頭的逗,一口茶全都糟蹋了去。

  「你,你,你……本小姐傾國傾城,沉魚落雁,拐個人私奔還用教唆?臭丫頭,皮癢哦。園子門不就在那兒大開著嘛呐,自己出去啊。」雲秋水伸出春筍般嬌嫩的手指地頂點到紅藕的腦門上,卻忍不住自顧自笑得花枝亂顫了起來。

  「小姐,老爺可吩咐了,在您進宮前我們敢離開你您身邊三丈遠的話,就打斷我們的腿。」紅藕警惕地縮了縮她的臻螓首,躲避著秋水手指的蹂躪,一邊小聲地嘟囔,「老爺這回可氣得不輕呢!」

  「知道呢。」秋水倏然收回眼角的笑意,嘴巴裡經不住冷哼了一聲。氣得不輕又怎樣,縱然她此刻名譽掃地,清名全無,他不依舊籌劃著她的進宮大業,而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嗎?心裡的苦澀如湖水裡跌進的石子,波紋一圈圈粼粼地蕩漾了開來。她抬頭環視,高高的綠瓦紅牆如無情的黑手將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絕,生在這高牆白瓦的鐘鼎之家,終究和這那明黃光鮮的皇宮一樣的冰冷無情啊。

  「關楚渝怎麼樣了?」私奔不過是她入宮前給自己設計的一個小小的遊戲而已。誠如紅藕所說,聰明睿智如她,又怎會只在和人私奔一夜之後就被隨後趕到的護衛提拉回了相府後院的金絲籠啊。一切只不過是她自導自演自娛自樂的一個劇目而已,唯一慚愧的,就是利用了算是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男主角而已。

  「小侯爺啊,還好。直接被老爺扔回了威遠侯府,聽老爺的長隨說,當場就被威遠侯關進了後院,罰他在帝后大婚前不得出院子門一步,出哪只腿打斷哪只腿呢!您沒看見威遠侯那張臉,一會兒紅的,一會兒紫的……」

  綠袖聽主子問起,便將前院聽得的消息倒了出來。望著這個伶俐能幹的丫頭,秋水有點兒慶倖私奔那日沒有攜她而去,現在得以讓她自由出入園子打聽些消息,使她現在還不至於成為一個睜眼瞎。

  「讓你放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嗎?」秋水抿著嘴,輕吸了一口雲山冰片的香氣,抬著被濕氣浸潤淫的眼睛問綠袖。

  「是的,都已經照小姐的吩咐做了。只是袖兒不明白,小姐自己無所謂,可私奔畢竟是件毀人清譽的事,明知老爺必定是想了法子的瞞下來,可小姐為什麼還要我們去散播開來呢?」綠袖忙扯了帕子輕揉她霧濕的眼,回話的時候卻是寫了一臉的不明白。

  「是啊,小姐,我也不明白。」紅藕晃動著那張明麗的小臉,湊過來一臉的困惑。

  「你也知道老爺會瞞,若不靠我們自己散播了出去,那個深宮裡養尊處優的人又怎麼能聽得到風聲呢?」雲秋水抿著俏麗的小嘴朝著皇宮的方向撇了撇,笑得一臉的無辜。他若不知道,那她這一夜的顛簸無眠,可不就白犧牲了。

  「別人家的小姐,哪個不是巴不得進了宮,得見天顏,好一步登天,飛到枝頭做鳳凰。就咱們家的小姐啊,非要把皇后的鳳冠往外讓,還生怕皇上不知道似的要告訴他。你說,這皇上知道了小姐私奔還得了嗎?」綠袖和紅藕非常有默契地皺起了小臉,開始一臉怨婦相地數落起自己的主子來。

  「自古多情空餘恨,紅顏未老恩先斷。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皇帝是永遠不可能專情在一個人身上的。這樣如履薄冰的榮華,並不是我要的啊。」秋水的思緒一時間搖曳了起來,恍惚仿佛中,一個步搖微晃、翠雀壓鬢的明麗女子,也曾這樣,對著懷中粉嫩如玉的小人兒低低地呢喃過——問世間情是何物呵啊?直教人生死相許。

  「小姐到底要什麼呢?」紅藕忍不住接過話頭問了起來。

  「小姐要的啊,他給不起。」秋水長長地吐一口氣,豪氣萬千地揮手指了指皇宮的方向,那一片明黃璀璨的琉璃金瓦,遠遠地籠罩在氤氳的霧氣中,似真似幻,有一種華美的哀怨。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要的,那個金鑾殿上明袍加身的天子啊,他真的是給不起啊。

  天淩元年三月,錦繡王朝第七代皇帝葉景禦下聘右相雲銳安之女雲秋水為天淩帝正後,賜金冊寶卷,謁宗廟告祖,配享宗祠。

  四月,聖旨下,著禮部侍郎齊茗之親送聘禮而往。送聘隊伍從正陽宮列隊出發,穿過長長的平安大街,黑壓壓一眼望不見頭尾,穿著喜服的太監宮女紅豔豔的一片,暖風掃過她們的裙裾,壓得西天的晚霞刹那間容顏失色,日月無光。手中託盤裡各色的珠寶首飾,珍品古玩,金光閃閃地晃了一路,羨煞了多少閨閣千金、小家碧玉發亮的雙眼。寂靜了五年之久的平安大街又一次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萬人空巷,興奮的三姑六婆在止不住的竊竊私語中盡露對相府小姐雲秋水的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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