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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九金白嫩嫩的小手兒松了松,眸兒一閉,嘴兒一張,鼻子一皺,頃刻,耍賴哭喊:「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就要這樣對我,你說,你說呀!我和費菲好不容易才、才有了點小成就,你做什麼總是偷偷在背後搞小動作……當初也是你說的呀,說什麼要我忘記以前的一切,要我做回從前的自己……怎麼變卦變得那麼快……」

  看她哭得泣不成聲了,項郝不禁心軟,連口吻都軟了下來:「我什麼時候在背後搞小動作了?」

  「你有!你就有!你會很隨機地隨時把我甩肩上逮回來,關在小黑屋裡,逼人家跟驢子聊天。還、還會……還會去我那些老主顧宅子裡偷值錢的東西,害得人家都覺得是我帶晦氣,都不願跟我合作了。這還不算,你還揚言說……但凡雄性生物跟我說話超過一個時辰,就要斷了他們的香火,弄得每次超過一個時辰,人家就得用寫字的方法跟我交流,那……那我不識字嘛,怎麼辦呀,都被你搞砸了,現在只能對外發展,朝著周邊地區下手了……小城鎮的人都不會講官話呀,要用方言交流好累哇,你都不懂,你就只會欺負我。」九金是真的覺得好辛苦,找個懂她的人怎麼就那麼難,天下那麼大,她居然淒涼到只有費菲才算得上是知己。

  「……」項郝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原來自己有那麼十惡不赦嗎?不過……「這些我都做得很光明正大,沒有偷偷的。」

  「哇呀……你怎麼還好意思講啊。光明正大很值得炫耀嗎?光明正大就能掩飾掉這種行徑的卑劣了嗎?」

  「卑劣?」他挑眉,想不到她會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他,「你覺得我什麼都不懂,一直都在欺負你?」

  做什麼呀,是他有錯啊,幹嘛還要用那麼淩厲的眼神瞪她。就算把眼珠瞪出來了也沒用,今天她不要妥協,絕對不要,「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不懂的是你。」

  「我哪有……」

  項郝眸子一緊,打斷了她的話,「只是因為想保護你所以才管你,你有見過我在別人身上花這麼多心思麼?我不想你有什麼意外,那些來買婢女家丁的二世祖,你不是沒有觸碰過,傷得還不夠?」

  「你什麼意思?!」這話,就像踩到了九金的尾巴一樣,讓她猛地跳了起來,臉兒漲得通紅。

  「你能理解。」

  是!她是能理解,就因為能理解,更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話會是由師公說出口的。她以為,儘管他總是嘗試阻擾她的大計,至多也就是小打小鬧,習慣了折騰她而已。料不到他會撕開她的傷口,冷笑著撒鹽。是她在他淡淡的縱容間太肆無忌憚了嗎?那她寧願不要了,至少現在她要不起的,這樣下去,走到哪怎麼活都是逼仄,她會窒息。

  「你走開,我不要見到你,我寧願陪驢子聊天,也不想再跟你講話,走開啦!」九金回過神,用力講項郝往門外推。

  這種反應,只是讓他知道……半年多了,她仍然是沒有忘掉那個人。

  該說什麼?控訴她的不識好歹麼?他有什麼資格,是他曾經鬆開了她的手,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如今的一切,是因果。他註定要用很多很多的包容、忍耐、寵溺,直到她把目光從從前轉過來的時候,瞥見身邊的他。

  無言以對,項郝只好緊抿著唇,看著小黑屋的門板在自己面前闔上,然後好好考慮下是不是應該去閹了昨晚那個拖著她「把酒言歡」的男人。

  在九金的頑強抵抗以及紅扁和吳仁艾的輪番勸說下,師公稍有妥協了,打算讓道觀大門常打開,歡迎九金出入。前提是他們倆暗中達成了某個協議,這協議引發的後果,讓不明真相的一干人等跌破眼睛,也讓吳仁艾徹底心寒,他覺得在不知不覺間被小良和小師父一同拋棄了。

  比較不幸的是,六月末的洛陽,開始不對勁了。

  就連比較後知後覺的費菲和九金,都意識到了,因為市集上最集中的賣身場所裡,最近越來越淳樸了。俏麗的賣身姑娘大量減少,都成了被葬的人群,相對的,賣身的活體都成了白髮人,是洛陽民俗開始走非主流路線了嗎?

  每到夜間,人口稠密的銅駝陌那一帶隔半個時辰左右,就會有一隊巡視兵經過。

  因為動靜太大,百姓們就很習慣地沒事湊一塊閒聊起來。

  「你們猜最近到底出了什麼大事兒?」

  「估摸著哪個大人物要以微服私訪之名尋花問柳吧。」

  「我看是哪個大人物要辦喜事了吧……」

  「呀呀個呸,誰家辦喜事還得弄死那麼多姑娘的?」

  「啊,難道是那種弄死一堆童女,取其血練丹藥?」

  ……

  就這麼著,閒聊的內容從色情到喜慶再到玄幻,變幻多端。直到日頭西落,傍晚時分,人群才散開了些。銅駝的傍晚是整個洛陽最美的,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宛如煙雨。彌漫著陣陣飯菜香,還有鄰里間的聊天聲。無疑,最近他們聊得最多的就是洛陽的變化。

  暮色中,有隊人馬緩緩走來,起初沒人在意,以為又是巡兵。

  直到他們漸漸將茫茫霧色甩在身後,清晰了起來。大夥才瞧清那壓根不是巡兵,倒像是下午時不少人口中的「大人物」。在一堆布衣打扮的家丁簇擁下,是兩匹棗黑色的上等馬兒。右邊馬兒上的男子很俊秀,書生模樣,看起來三十來歲,嘴角含著輕快笑意,倒像是遊山玩水而來的。相較之下左邊馬兒上的人要面色嚴峻許多,卻透著一股子邪氣,年歲也不大,瞧著也就二十有幾,一身白衣,粉邊兒點綴在袖邊,目不斜視,嘴角緊抿,眸色凜冽,一直沉默著靜靜聆聽身旁那男子說話,儼然就是個貴氣十足的公子哥。

  半晌後,他意興闌珊地牽動了下唇角兒,溢出一聲嗤笑:「所以呢?連屍體都沒找到,就急著把我找來,就是為了聽你說朝廷有多重視這事?」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個立功升官的好機會麼?我是想著,以你這資質,蝸居在長安當個仵作,太浪費了……」

  「不覺得。」白衣男子打斷了另一人的話,垂眸整了整衣襟。

  「那、那你就當是來玩的好了……」

  「沒心情。」

  「讓你玩深沉玩憂鬱,你就有心情了是不是?我又不是去廟裡頭犯花癡的那堆姑娘,就愛看你頂著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臉說禪的模樣。沖著我裝什麼?你難道會不知道我做什麼非把你召來洛陽?」

  「……」怎麼會不清楚?只是,心心念念了半年多的人兒,他想遇見,又怕遇見。

  「我說你現在怎麼那麼難溝通?找你打馬吊,你說手疼;找你去蹴鞠,你說腳疼;找你逛市集,你說眼睛疼。我看你就心最疼。既然非把自己逼成這模樣,你索性把頭發給剃了,燙上六個洞……」

  「我去過上青宮了。」淡到無味的一句話兒,輕而易舉地讓面前的男子閉了嘴,周遭靜了。他轉過目光,眺望向遠處朦朧霧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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