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世皇妃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靜慧師傅說得對,唯有擯棄心中的雜念,放下仇恨,不要再迷惑驚慌,這樣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既然這份愛情早已經漸漸離我遠去,我與祈佑又何苦將愛強留在身邊,這樣的情只會拖累了兩人的身心,從此更加陷入矛盾掙扎。

  一陣晨露涼風由窗口滑入,我打了個寒戰,迷茫地望著濛濛亮灰沉的天色,我再次側首望著祈佑臉上那分明的線條。他睡得很安靜,臉上還掛著淡淡沐人的微笑,與他同床共枕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他睡覺時掛著如此安靜的微笑。

  我不禁伸出自己的指尖,輕輕撫摸他的臉,他動了動。我立刻抽回,生怕驚醒了他。很快他又安逸地沉入夢鄉。看著他的樣子,我的臉上露出甜蜜的笑。我真期望每日都能見到他這樣安詳不戴面具的笑容,但是我知道不可能,我們之間的阻礙太多太多。

  即使心中會有遺憾,但那卻會是永遠的牽掛,于我於他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兒,我悄悄地下床穿好鞋子,輕手輕腳地走至竹門邊將其拉開。儘管我用了很小的力氣,依舊發出了一聲細響。我回首而望,祈佑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睡得很酣甜,我深深地凝望著他,低聲道:「祈佑,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說罷,我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屋子。外頭下著濛濛細雨,天空格外灰暗。我的臉上發上皆彌漫著雨珠,但我始終沒有停住步伐,踏過滿是晨露的草叢,有漫身的葉草劃過臉頰,帶有絲絲的疼痛。

  抵達岸邊,我執起槳便乘舟而去。泛著透寒的湖面,霧氣皚皚升起,迷花了我的眼眸。乘著小舟漸漸泛入湖心,伴隨著微風我回首望岸邊那屬於我與祈佑兩人的竹屋。

  以後,那兩株梅,只有煩你每年去看看了,馥雅再也不能陪你了。你是個好皇帝,不論最後你能不能統一天下,你依舊是我眼裡的好皇帝,一定要兼濟天下,不要再被心魔控制。即使我與你一別兩方,請你也一定要珍重,珍重。

  了卻塵緣,淡看世俗。

  是的,要除去我心中的仇恨與迷惑,我必須了卻塵緣,淡看世俗。

  「馥雅!你不要走。」

  一個隨風飄蕩而來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我驚詫地看著在湖岸邊焦急地呼喊著的我的祈佑,心中隱隱作痛。他何必追出來,他有他自己的責任,不能再枉顧兒女私情了。我更不想牽絆他的腳步,他應該去走他自己的路。曾經你能對我如此狠心,那麼這次,請你再狠心一次吧。

  我朝他揮了揮手,向他告別,始終保持臉上的笑容,並不想表露悲傷。隨著小舟越漂越遠,在岸邊的他漸漸模糊在我的視線之中,我緩緩回身,更加用力地劃著小舟朝對岸而去。

  而身後那一聲聲的「馥雅」伴隨著涼風冷雨打濕在我的臉上,我已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滴滴滑落,透心涼。

  納蘭祈佑

  與馥雅緊緊地擁臥在竹床上,我雖閉著眼睛卻一夜未眠,而馥雅也一夜未眠。我想了許多關於這八年來發生的事。親手將母后送入冷宮,將身為太子的哥哥逐出皇宮,將父皇用慢性毒藥一點一點地毒死,最後為了鞏固皇位將對我情深義重的雲珠推了出去。再派韓冥殺我母后嫁禍祈星,派人溺死明太妃,利用馥雅欲除去杜莞……我做了那麼多殘忍的事,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馥雅,你真的能原諒我曾經對你做的錯事嗎?你真的能夠釋懷那個孩子被我親手殺了嗎?

  突然感覺到有一雙冰涼略帶顫抖的手撫摸上我的眉心,我的呼吸一窒,但是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突然感覺她立刻抽回了手,周圍安靜得讓我恐慌,第一次這樣的安靜竟讓我覺得……我仿佛要失去她一般。

  良久,只聞馥雅輕聲一歎,細到讓我覺得她是否曾經有過嘆息。

  她悄悄地爬下了床,拉開了竹門,我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我不知道是否該留住她,如果離開我是她的選擇,這樣她能開心……那我便放她走。可是,為何心卻如此疼痛。

  「祈佑,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她低低地說了一句話,我驀然睜開雙眼,由床上彈坐而起,望著那敞開著的竹門,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是要走了嗎?她真的要走了?

  她要我做個好皇帝……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想做個好丈夫,想對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進行補償。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個皇位。若早知道搶奪到這個皇位要失去這麼多,我斷然不會選擇要這個皇位。

  她一直想要自由,從第一眼見她開始我就知道,她不屬於皇宮,她屬於這個乾淨的荒原山澗。是我硬將她拉入這個血腥的權力之爭,將原本純真無邪的她變得如此世俗。

  我該放她走的,我該讓她解脫的,可是……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不可以走!

  一想到這裡,我連鞋都未穿便急急地追了出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此次放開了她,我會後悔一輩子。

  當我追到岸邊時,只見馥雅已經乘舟漸漸離我遠去,涼風習習拍打在我身上。我知道馥雅要去空明堂,靜慧師傅對我說過,如今唯一讓她解脫的辦法,只有了卻塵緣。我不想放手,更放不開。

  「馥雅,不要走!」我放聲朝湖中央喊去,她朝我望了過來,沒有說話,只是朝我揮了揮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對我笑。

  良久,她轉過身,留給我一個悽楚的背影,漸漸朝岸邊移去。我一聲聲地喊著她的名字,但是她沒有回頭,毅然踏上了對岸。

  不能走,不能走。

  我縱身一躍跳入湖中,奮力朝湖對岸遊去,沁涼的湖水與點點細雨將我的眼眸浸濕。二十七年來,我從來沒有如此恐慌過,到此刻我才知道,原來馥雅在我的心中竟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我苦心經營的皇位。

  片刻我才遊到對岸,帶著疲累與濕淋淋的身子一刻也未停,朝空明堂奔去。此時的雨卻越下越大,我赤足踩過坎坷泥濘的小徑直奔而去。

  可是,當我抵達的時候,空明堂的門卻是緊緊閉著的,我用力拍打著厚重的朱門,帶著喘氣聲大喊道:「馥雅,你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我也不知道拍打了多久,裡面卻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無力地將額頭靠在朱門之上,雙手緊緊握拳,深深平息著內心的激動,「馥雅,朕求你,我求你……求你出來與我見一面。我有話對你說……」

  大雨不斷地拍打在我身上,雨珠一滴滴地由我額頭上流淌而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只覺得眼眶酸酸的,很疼。

  「咯吱!」

  門緩緩被打開,我欣喜地抬起頭,見到的卻不是馥雅,是靜慧師傅。她雙手捧著一把烏黑的長髮朝我鞠了一個禮,我憤怒地盯著她,「馥雅是朕的雅夫人,你沒有資格落她的發,你有什麼資格落她的發!」我第一次對她如此不敬。

  「皇上,貧尼並未落夫人的發。這半截青絲是夫人親手剪下要我交給您的,她說,斷青絲,斷情絲。」

  我顫抖地接過她手中那半截青絲,目光流連而上,再次掠過靜慧師傅,朝她身後的內堂望去。馥雅背對著我雙手合掌跪在彌勒佛前,原本美麗烏黑的髮絲已經被剪了半截,她的心意竟如此決絕?

  「馥雅……」我沙啞地喚了一句,她沒有回頭,平穩地朝彌勒佛磕下一個重重的響頭,「皇上請回,貧尼已經落髮,與皇上之緣就此斬斷,請不要再糾纏。」她的聲音很是平穩,毫無起伏,似乎真的決心要遁入空門。

  我深深地凝望她的背影,「你真的能放下八年的感情?」

  「能。」沒有猶豫,很肯定的一句話讓我的心一窒,呼吸仿佛都無法平穩。

  「我知道你想要過平凡的日子。」我頓了頓,心中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只要你現在對我說,我一定放下一切與你遠走。」

  不止馥雅的身子猛然一僵,就連靜慧師傅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著我,頃刻間跪下,「皇上!您不能衝動。」

  馥雅的身子鬆弛下來,開口笑道:「皇上,您明知道馥雅絕對不會開口讓您放下一切的,您現在這樣說,不是在為難我嗎?」

  「我說的是認真的。」

  「不,你是衝動的。你不可能放下皇位,因為你是個兼濟天下的帝王,為一個女人放棄江山不是你會做的事。你現在這樣說,只是想將我留下,盡一切所能將我留下。如果我真的點頭同意了你會後悔的,你不屬於平凡,你屬於天下。所以,皇上請離開吧,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一個帝王真正該做的事。今日我的斷發就已了卻一切,仇恨,情愛,以後皆與我無關。」

  我愣愣地聽著她的一字一句,心裡有著無法說出的苦澀,或許……她說的是真的。在皇位與愛情中,我不可能放棄皇位。如果此刻,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王爺,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放棄王位,但是此刻的我是皇帝,我的無奈與苦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對這個天下有責任,我對百姓有責任。

  「皇上可聽過『當時只道是尋常』這句話?如今請你放下,多年之後再次想起此事,卻只會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馥雅依舊背對著我,用那清淡如水的聲音道。

  我無力地後退幾步,腳踩入冰涼的泥水之中,冷笑出聲,「好,好,朕放你,朕放你……」我重複著這句話,猛然轉身,投身在茫茫大雨之中,離開了空明堂。

  始終面對彌勒佛閉目漠對的馥雅依舊如常跪在佛前,合起的雙掌有微微的顫抖,一滴淚水由眼角滴落。

  執念,怨念,妄念,恨念,愛念……今日,她終於能將它們全部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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