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世皇妃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後宮的所作所為,而且一直都在包容。

  淚水終於無法克制地由眼眶中滴落,灼燙了我的臉頰,最後滴在手背。既然他都知道,還要留我在身邊,既然他知道我想危害他的江山,還是要留下我,甚至要封我為後。封後……只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承諾。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我要你做我納蘭祈佑名正言順的妻子。

  ——九五之尊也是凡人,他也嚮往天倫之樂。

  捂著嘴的手悄然垂下,我邁步由石柱後走了出來,帶著淚水與哽咽,我問:「這些話,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二人驀然側首朝我望來,眼中皆有著驚訝。我一步一步地朝祈佑走了過去,淚水滴滴滾落,蒙矓的目光怔怔地盯著眼眶中帶著淚水的祈佑,「如果,這些話你能親口對我說,或許現在的我就能少恨一些。可是,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從來沒有。」

  「馥雅……」他動情地輕喃一句,溢滿眼眶的淚水悄然滑落。

  「阿彌陀佛。」靜慧師傅緊緊握著手中的念珠,「皇上與夫人之間似乎存在著很多難以解釋的誤會,貧尼只想說,若一對相愛之人不能敞開心房,午夜促膝長談,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她嘆息連連,「希望此刻,你們能放下一切,將心中所想道出。」

  她深深鞠了個躬,轉身離堂,揭開簾幕走了進去。

  空蕩蕩的大堂之中唯剩下我與祈佑,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水波透明碧如鏡,殘陽鋪水玉塵塘。

  我與他再次泛舟湖上,黃昏日暮斜暉如火,鋪在我們身上,將半個身子染紅。他說,一直都想再次帶我來到這兒,想與我並肩去看那兩株由我們親手種植的梅樹。我的心情有些悵惘,悲涼,腦海中閃過的是那七日的平淡生活,若要說真正的快樂,唯有那短短的七日而已。

  在湖面之上,祈佑並沒有動手劃槳,而是靜坐不動,任風將水面卷起陣陣漣漪,蔓延至遠方。我們倆都垂首睇望著水中的倒影,沉默了有大半個時辰,依舊相對無言。夏末的暖風徐徐而吹,我們的小舟始終徘徊在湖中,始終到不了岸邊。

  「靜慧師傅說得對,若一對相愛之人不能敞開心房,午夜促膝長談,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仔細想來,我們真的從來沒有真正交過心,曾經覺得自己很失敗,從來都沒有真正走進你的心底,但是後來,我瞭解了,你的身上永遠都留著那道防線,那道防線沒有任何人能夠逾越介入,包括我。」最先開口說話的是我,永遠都是我。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對我交心,除非我對他質問,否則,他永遠都是那個被動的人。

  「我以為,你都知道的。」他由水中的倒影瞧向我,直視我的眸,聲音中有淡淡的苦澀。

  「是的,我都知道。」我好笑地點點頭,他這話說得對,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等待的是你親口對我說。」

  我用力揮手,打破了平靜的湖面,更將我們二人的倒影打碎。水花濺起,濕了我的袖,也濕了我的發,「那次我因為你的利用而逃去昱國,可沒想到又被你抓了回來,你用七日的平凡生活想將我留下,可是我沒有留下。不只是因我有連城的孩子,不止是因我對連城有深深的愧疚,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我頓了頓,才道,「那七日,你確實對我很好很好,但是你對我的好只會將我推得更遠。七日,我一直在等,等你親口對我解釋皇陵下毒之事,但你始終沒有開口對我說起隻字片語,說明你還是不相信我。」

  他的身上也濺到許多水漬,點點落在他的臉上,他未伸手去抹擦,而是很認真地在聽我說這些,然後深沉地給了我一句,「我以為,不用我解釋,你能理解的。」

  「是,我都知道。」我的心一窒,一股惱火之氣湧上心頭,我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湖面之上的水波,湖面剛恢復的寧靜再次被打破,我的全身已經濺滿了殘珠,我激動地朝他吼著,「每次你利用完我之後,就說『對不起,我會補償你的』,你不知道,在我眼裡,這句話是對我莫大的侮辱。你以為我要的是補償嗎?不是,我想要你的解釋,我想聽你對我說出你的苦衷……雖然那苦衷我知道,但是我想聽你親口說!」

  「為什麼不問?」他的臉色漸漸浮現出迷茫,殤然,不解。

  「問?你要我拿什麼顏面去質問那個我最愛的男人?」原本蜷曲而坐的我倏地由舟上起身,低頭俯視著依舊靜坐的他,「問你,為什麼當初你們狠心地對我下毒?問你,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愛的男人要利用我去鞏固皇權?你告訴我,情何以堪?我是個公主,請你讓我給自己留下那最後一絲驕傲好嗎?」酸澀的淚水襲上眼眶,一層層霧氣迷蒙,我再看不清他的表情,真的好模糊。

  他似乎動了動口,我黯然地打斷而接下,「就像那日在長生殿發生的一場變故,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故意推開我的。而你也明白,我早已經知道。但是你沒有解釋,你只是再次對我說『對不起,我會補償你』,對,你的補償就是讓我做皇后。那時,又一次讓我感受到自己被你侮辱。我的孩子,換來的竟只是皇后之位,你知道的,皇后之位我從來不稀罕。」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淚痕蔓延,我的聲音愈發地顫抖著,「而剛才,我在空明堂所聽到的話正是我一直想要你親口告訴我的話。如果,那一番話在半年前你能親口對我說,或許……我對的你恨就不會來得如此洶湧猛烈,更不會折磨得我痛不欲生,讓我踏上了那條不歸之路。」

  祈佑緩緩站起身,與我面對面相望,他的表情是痛苦,自責的,眼眶也是紅紅的,他在那一瞬間似乎老了,更滄桑了。

  他問:「如果現在,我再對你說,還來得及嗎?」

  他懇切的表情讓我一怔,這個表情是信任、不悔,與當年的漢成王一般無二。他由窗口攀爬而入,他對我說「所有計劃,停止」,是的,那是久違了的表情。自他登上皇位之後,再沒對我露出過此等表情,如今再見,我的內心洶湧澎湃無法止住。

  我用力咬著下唇,沾了水漬未幹的手緊緊握拳,盯著眼前的他,許久都不說話,直到舌尖感受到那濃濃的血腥味,我才鬆開了緊咬著的唇,仰望蒼穹,大雁飛過。我悠悠開口吟道: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淒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

  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娓娓念罷,四周只剩下微波蕩漾,潺潺水聲。天色漸晚,風勢更大,這才將我們的小舟吹至岸邊。他率先上岸,後朝我伸出厚實纖長的手欲拉我上岸。我盯著他的手半晌,終於選擇將手交到他手心之中。我們的手都很涼,交握在一起卻更顯冰寒透骨。

  踩著濃濃的野草,清晰的泥草味闖入我的鼻間,我的心情由最初的緊繃而逐漸放開,僵硬的步伐漸漸放開,隨他一步一步地朝那曾經有著屬於我們七日回憶的小竹屋走去。夜風拍打在我們身上,將衣袂卷起,衣角飛揚,他伴著我的步伐,緩緩而行。他遙遙望著初露頭角的明月被烏雲遮蓋著,散落在頸項的烏黑髮絲隨風微微擺動,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而今才道當時錯,會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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