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世皇妃 | 上頁 下頁


  「是我的錯。」他長歎一口氣,將坐在地上的我橫抱而起,這次我沒再掙扎,任他將我放坐在床榻上。此刻的情景,像極了一年前,他從幾十名殺手中將我救下後,輕柔地將我抱上馬背。他身上那股淡雅的味道,我至今依稀記得。

  就這樣靜靜地盯著他為我找來清水、紗布與金創藥,認真地為我擦拭傷口的樣子,我的心一動,剛才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這個一向以逗我為樂高傲自負的王爺向我道歉,已經很難得了,我也沒有理由再去生他的氣。

  「為什麼要把弈冰弄進宮?」我忍著時不時由手心傳來的疼痛,顫抖地問。

  「自然是有原因。」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我的手,敷衍地回了這句我聽過幾百遍的話。每次我問他什麼,他都回答自有安排,自有計劃,自有原因,我就像個傻瓜什麼都不知道。

  「你今天怎麼想到來找我?」他已經為我包紮好一隻手,隨後又著手第二隻。

  「杜皇后出了一個繡題,關於香雪海,你認為我該在這次選妃上鋒芒畢露還是繼續……」我的話才頓一下,就被他打斷。

  「母后不可能出《香雪海》的繡題。」很肯定的一句話,更確定了我心裡的猜測。他終於抬頭了,「你心裡已經有明確的答案了對嗎?那就照你找到的答案做吧。」

  我惋然輕歎,他雖是杜皇后的親生兒子,可他母后卻從未將他當親骨肉般看待,他們之間的感情淡漠如陌路之人。杜皇后的愛全部給了太子殿下,卻吝嗇著不肯分給他一些,也難怪他會對杜皇后有諸多怨言。

  我想,他一直是孤單的吧,卻從來不肯表露在臉上,一人默默承受。

  「其實,皇位或許……沒你想的那麼重要!」我不自覺地說了這麼一句,換來他一個驚訝的眼神,包含著複雜的情緒。

  「若你經歷過我所痛的,就會明白,那個位置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坦白他的一絲真實情感,也許,我真的不能體會他心中的那份孤獨。所以為了幫他,那日我不顧危險選擇救了那名刺客,我相信,將來那名刺客會幫到我們許多。

  剛出未泉宮不遠,影度回廊,一陣狂風將衣袂卷起飄揚,一場沒有預兆的大雨從天而降,我被困在回廊內而不得去。潮濕飄揚的塵土味,潰爛著的嬌豔欲滴的牡丹薔薇,略帶草腥味。空階夜雨頻滴,佇立長廊邊緣,伸出雙手感受雨露的真實感。望著雨滴將我手纏的紗布浸透,最後將手上的金創藥洗滌。

  雨如絲,紛紛擾擾,風卷雷鳴閃電破空,庭院落紅無數。如此電閃雷鳴我卻無一絲害怕,反而享受地緊閉雙目感受細雨拍打在手上的感覺。

  「吹盡殘花無人見,惟有垂楊自舞。」待我感慨後,另一聲感慨將我的話接了下去。「綠黛紅顏兩相發,千嬌百媚情無歇。」

  將雙掌收回,回首抬眸時,他已經站在我身畔,沒待我行禮他就扶住欲跪下的我。他問:「那日為何沒來太子殿?」

  「身子不適!」我萬萬沒想到,在這兒都能巧遇太子。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溫和地笑了笑,竟也將雙手伸到外面接起點點細雨。我與他並肩立於長廊,聆聽在我們之間回蕩的淅淅瀝瀝的雨聲。他不說話,我也不敢開口詢問。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站了半個時辰,他的突然開口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我立你為妃如何?」似開玩笑的一句話由他口中逸出。

  「小家碧玉女,不敢攀權貴。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色。」我很肯定地拒絕了他那自以為是的美意,我來宮中的目的並不為太子妃之位。原以為他會朝我大發雷霆,卻不想他依舊笑望我,瞳中無一絲慍色。

  「你與她很像。」他悠悠歎氣,「那日我問過蘇姚同樣的問題,她如你般義正詞嚴地拒絕我說,不是所有人都如太子您想像中那般貪慕虛榮,如太子乃我心之所愛,就算陪之共度糟糠之日又如何。很特別!」

  正如他來時那般毫無預兆,離開這裡也是無聲無息地,在他的背影中我尋到了迷茫與沮喪,我猜想那是因為蘇姚與我同時對他的拒絕吧。或許這是他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對於這位享盡萬千寵愛的太子殿下來說,是一件很失敗的事吧。

  更加能肯定,他對蘇姚異樣的情愫。也對,蘇姚如此兼聰慧與美貌的女子,有誰能不動心呢?

  陣雨很快就停了,我飛奔回蘭林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雲珠竟沒念叨我,而是為我換下早被泥弄髒的繡鞋。當看見我受傷的雙掌時,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為我重新上藥包紮。

  那夜我點著微弱的燈認真刺繡,一夜未眠。

  十日已到,正是選妃之日,我們由李壽公公領進太子殿,我被安排站在第五排第五位。赤金猊鼎,熏徹麝香,碧海金鏡,前後四方頂天柱,鑲金嵌珠,精細雕龍,玉盤金盞,鵝黃細軟輕紗,飄逸浮動。

  我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起鳳椅上的杜皇后。

  粉黛雙娥,鬢髮如雲,鳳綃衣輕,雪乍回色,雍容華貴之色逼人。雖已年近四十,卻依舊容顏未衰,風華絕代。儘管她從我們踏進太子殿開始就一直在淡笑,卻還是掩蓋不住她眼底的那份沉穩老練。早就聽聞她是位政治野心家,皇上所有的朝政她都要干涉,似乎想做另一位「武周聖神皇帝」。

  太子與她並列而坐,臉上毫無喜色,仿佛根本不認為今日是他在選妃,他就像位旁觀者,肅穆冷寂。

  接著李壽公公就捧著箋金小冊念著我們的名字,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都會上前一步走到正前方將繡品現于皇后與太子面前。不論她們的繡品好是不好,皇后都是千篇一律的溫和謹笑。

  李壽公公很穩重地吆喝著每個人的名字,一身緋淡清雅,頭鑲八寶綠細簪的蘇姚站出來將繡品展開,所有的姑娘都冷冷一聲抽氣,就連面無表情的太子都浮出了詫異之色,隨後轉為讚賞。唯獨皇后的神色依舊不變,淡笑點頭。

  這麼多姑娘的繡品皆為雪中寒梅,其中也不乏上品之作,只可惜都是千篇一律的傲雪寒梅,看多了也就覺著枯燥無味。而蘇姚這幅「殘梅雪海淚」意在境中,境中有悲,悲中藏情,栩栩如生。最大的不同之處還在於她所繡之梅正在凋零枯萎,無盡的悲愴淒涼將我們帶進一個悲傷動人的故事,不自覺陷入傷痛。

  「路盡隱香處」,它獨獨突出「隱香」二字,孤煙嫋寒碧,殘葉舞紅愁,雅姿妍萎,落紅隱餘香。

  「翩然雪海間」,它注重繡描「雪海」二字,東風吹盡殘粉枝,蝕雪散盡成玉樹,殘英點岫即瑤岑。

  亦真亦幻,其繡功根本無從挑剔,實乃傾世之作。聽到李壽公公叫到我的名字,我便捧著才趕繡完成的作品上前,輕柔地將其攤開展現在眾人面前。眾秀女中傳來竊竊私語,最後轉為不屑的低笑。我從容地抬頭仰望杜皇后說:「臣女這幅繡品名為『鳳舞凰血泣』。」

  皇后那張和煦淡笑的臉刹那一變,血色盡褪,單手無力地撐頭軟靠在鳳椅的薄金扶手上。太子先是望我一眼,再關切地詢問皇后的狀態。她只是將頭輕輕地一搖,示意並不礙事,很快收起倦態,儘量扯出她自認為很美的笑容,神色卻暗藏幾分淩厲。

  她的突然變臉不為別的,只因我這幅繡品;也不是因為我的繡功有多麼地驚世駭俗,而是因為我繡的正是一對翱翔于浩瀚藍天的鳳凰。

  「難道你不知道題解為香雪海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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