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顧不上了,邯鄲城現在很亂,許多人已經準備出城,再晚怕要出不去了。」夷姬將手裡的薄襖放在榻邊,又道,「邯鄲天氣比咱們新鄭冷,我叫人做了兩件衣裳。夷纓,你穿這件粉紅的,稍微大些。」

  「大姐,那你跟我們一起回吧。」夷簡忍不住說。

  「淨胡言,」夷姬笑起來,「大姐現在嫁到了趙國,嫁給了將軍,怎麼能跟你們一起回去,要被人笑話的。」

  「但是現在趙國要打仗了,秦國人要來了。」夷簡最恐懼的,就是秦國人。

  「放心吧,夷簡,」三姐夷纓跟著說,「姐夫是將軍,匈奴人都怕他。有姐夫在,趙國不會有事,邯鄲也不會有事。」

  一定不會有事的吧,夷姬抿起嘴唇,雙眼迷離地盯著窗外,兩個時辰前,天還未亮,她目送著他離開,騎著戰馬,火速趕回北方雁門郡,調動邊防主力與邯鄲軍會合……真的,嫁給他這樣一個軒昂的男人,她慶倖過,然而慶倖過後,更多的,則是隱隱的擔心與不舍。他的人生,註定了要在戰場上綻放最犀利的光芒。

  (三)

  最是離別道惆悵。

  早膳後,夷簡和夷纓坐上了將軍府的馬車。除了駕車的馬夫,邊上還有兩位單獨騎馬的護衛,是將軍特意安排送她們回韓的廷侍。大姐夷姬站在門口,風裡,她的長髮被吹得飄揚開來,與半空中的殘落樹葉糾纏在一起,一種涼涼的味道。

  馬車行駛,夷簡一聲不吭地坐在車內,夷纓將頭伸出簾外,不停向大姐揮手,夷姬遠遠地囑咐著,「路上當心些,回去了好好孝順父母,別惹他們生氣……」

  夷纓點頭答應,又不忘扭頭對夷簡說道:「小東西,你呆坐著幹嗎,不和大姐道別嗎?大姐可就嫁在趙國了,往後,咱們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不,」夷簡將頭撇向一邊,「我最討厭道別了。」

  「你討厭的東西還真多,」三姐夷纓有些不滿,「大姐和你最親,不然也輪不到你跟來送親,二姐也想來呢。」

  夷簡不再說話,心裡卻有些難過,她當然不是不想跟大姐好好地道別,但是她又覺得不好意思,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掉眼淚了,到時肯定要惹她們笑話。所以索性,她閉眼靠在枕頭上假寐,不管三姐再說什麼,她全當聽不見,反正邯鄲城離新鄭,也實在不遙遠。

  雨橫風狂三月暮,馬車在官道上一直駛到傍晚,天又陰沉起來,不一會兒,大雨再次肆虐,車夫不禁加快車速。夷簡掀開窗簾,邊上的兩名護衛都已經披上蓑衣,但是雨水還是順著他們的頭頂一直流到臉上。

  好在大半個時辰之後,馬車終於駛進驛站,天還沒有黑透,但是因為大雨的緣故,驛站顯得頗為冷清。車夫放慢速度,慢慢將馬禦入站內庭院,就在這時,馬車拐彎的一刹那,誰也沒有注意到,除了正掀簾看向車外的鄭夷簡。

  官道的背面,驛站牆角,一道陰影完全浸濕在瓢潑大雨中,陰影不遠處,一匹黑色鬃髭的高馬,同樣蕭瑟地沉寂在雨裡,低垂著本該鬥志昂揚的腦袋……匆匆的一瞥,馬車已經越過,駛進了驛站院門。

  一切的風雨便被關在了門外,驛站庭院上頭搭了雨棚,幾匹驛客的馬騎稀稀落落地拴在棚子裡,很安靜。馬車停了,夷簡立即從車上跳了下來,跳在院子裡的石梯上,夷纓下意識白了她一眼,道:「穩重點兒,要摔著怎麼辦。」

  「三姐,」夷簡卻將目光轉向身後的大門,說,「我剛才看見外面有個人,就坐在牆角裡,全身都濕了,外面這麼大的雨。」

  「趙國要戰亂了,以後流浪的人還要多,你別管那麼些閒事。」

  「哦!」夷簡應了一聲。

  這時站內的小廝從屋裡迎了過來,招呼他們食膳住宿。一行人到裡屋廳堂坐下,熱氣騰騰的飯菜也隨即上了桌,正好是吃飯時間,幾乎所有的驛客這會兒都聚集到了廳堂裡,雖然人不算多,但一時倒也熱鬧起來。

  小廝替男人們都燙了壺酒,大概是趁著酒興吧,有人突然一拍桌子,大聲道:「秦國真是太欺人,幾次三番攻打我們趙國!瞧吧,現在秦軍已經到了宜安城外,卻還口口聲聲地說要施儒術,他兇殘之國懂什麼施儒?」

  「說要尊儒的是呂不韋,可不是秦王。」

  「是啊,呂不韋是真心想要尊儒,還特意去齊國請了大儒淳于越先生,做秦少王的課業師傅。」

  「無用,狼子野心的人怎麼改得了吃素?」

  ……

  喝了酒,男人們激動起來,連馬夫和兩名護衛也一同加入了熱烈的交談,談秦國,談趙國,談即將來到的開戰,以及趙國的將軍李牧。聽到他們談論自己的姐夫,夷纓也來了興致,聽他們說著姐夫攻打匈奴的戰績。

  很威風。

  (四)

  至於夷簡,她有些坐不住,看他們說得熱鬧,她便起身去屋外。坐了一天的馬車,渾身都覺得酸痛,站在庭院裡,整了整身上的淡青色薄襖,目光掃向驛站的大門,她乾脆從馬車裡拎出竹傘,卷起裙擺。

  推開木門,大雨瞬時從上面澆灌下來,打在傘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夷簡撐傘小心翼翼地走出驛站,涼風吹在額頭,又沿著領口吹進脖子裡,讓人不禁一個哆嗦,真冷。順著牆簷繞到後面,只一會兒,夷簡的鞋子就全濕了。

  「嘶——」

  一聲馬啼。意識到有人過來,不遠處的烈馬立即警覺地抬起了頭,但是坐在牆角的人,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身上的黑衣就像一層水紙,遠遠看著就是一團陰影。天已經暗沉下來,夷簡舉傘靠過去,在他身邊蹲下。

  雙眼第一觸及的,竟然是他左耳的一隻耳墜,暗紅色的淚形血玉,在雨裡顯得通透晶瑩,閃著異樣的寒光。

  「你傻呀,」夷簡趕緊推他,「一直坐在雨裡,你耳朵上有這種值錢的石頭,你不能進去換食宿嗎?」

  像是睡熟了,或是昏迷了,被夷簡這麼一推,他的身體微微一動,下一刻,頭驀地抬起,眯眼,不期然地,四目相對。夷簡一驚,他的眼底,竟有抹妖嬈的霧氣,看起來只比她年長幾歲,臉色很白,蒼白,一定是因為被大雨淋得太久。

  他的嘴唇薄且透明,唇角分明,唇線深邃,密而長的劍眉直延伸至耳鬢上方的髮際線。下巴瘦削而堅挺,唯一的柔和,是薄唇下方的一點水窩,一眼,給人留下太深的印象。濃墨的長髮被高高束在頭頂,有幾撮被冷風打濕在額前,滴著水滴。水滴又順著臉頰落到地上,視線轉到地上,夷簡突然留意到在他腿邊,像是一軸畫卷,卷在竹筒裡,正躺在地上,也有些濕了,夷簡急忙撿起,也沒想到竹筒的主人是否同意,她不大的手就逕自疑惑地拆開,一看究竟。

  果然是畫卷,絲帛質的畫卷,拉開,是一個中年男人的畫像。

  「像嗎?」出乎意料的,也非常突兀的,他突然出聲。雨風裡,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低沉和飄忽。

  「像誰?」夷簡不解,盯著畫裡的男人,下意識反問,「你是說,你嗎?」

  沒有回答,夷簡扭頭再看他,昏暗的光線裡,他半眯起的雙眼,總覺得不是常見的漆黑,而是帶著一絲冰灰的亮澤,好像冬天的湖面,太美。就這麼凝視,靜默,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微一點頭。

  「當然不像,」夷簡馬上搖頭,「一看就知道不像了,他是方臉,跟你一點兒不同,眼睛很寬。喏,眉毛也不一樣,他的眉毛很厚,但是只到眼角邊上,這個怎麼會像呢。」說著,夷簡將手裡的畫像移到他面前揚了揚,很納悶,他竟然會問她這麼個問題。

  「是嗎?」他挑起眉,「倒是有不少人說像。」

  「像個屁!」夷簡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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