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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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蓮心昔時所用之物,四年前不是隨葬,便是燒化,此時偌大一間宮殿內,早已空空如也,只有縱橫彌漫的腐朽氣息。 幸好方位還依稀記得,青薔毫不猶豫幾個轉折,已領了這些侍衛來到一間小小經堂——那裡的東西倒還留著,神龕中掛著一張積塵覆蓋的畫軸,早已看不清上面畫的是什麼。 沈青薔走上前去,取下畫軸,毫不吝惜地用自己闊大的織錦宮袖去輕輕擦拭畫上的灰土,那畫中人的面目便漸漸顯露了出來:卻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宮裝女子,明眸皓齒,奇豔絕俗,娉婷秀雅,婀娜翩躚——只淡掃的娥眉間微微蹙著,似懷中滿蘊憂愁之事。 沈青薔含笑望著畫中女子,目光恬靜如水,望了許久許久。 十名侍衛滿腹狐疑,可青薔畢竟是「貴人」,這又是「喜事」,實在不好問詢,更不好打攪。卻見沈娘娘擦完了畫,複掛回原位,又從香案上取來香爐,將案上厚積的浮灰盡數掃在爐內,盡力壓實。最後,從頭上取下三隻極細的金簪,插在香爐中,替代供奉的檀香。 ——沈才人收斂神色,整頓儀容,伏跪於積塵穢土之中,虔誠叩首。複起身,垂首閉目,嘴唇不住翕動,眾侍衛雖站得近,卻沒人能聽見她說了些什麼。 終於,沈青薔站起身來,對十名侍衛道:「各位大人請門外稍待,半刻之後進來便是。」 眾人早已看清這經堂四四方方,狹小昏暗,窗子又從外扣起封住,嚴嚴實實,確是無處可躲無處可逃的,便道:「臣等遵命,便在外恭送娘娘升天。」 青薔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經堂的門緩緩合上。一聲悶響,灰塵四飛。 大約一刻之後,眾侍衛側耳傾聽,不見內裡有任何響動,便小心翼翼打開門。 室內依舊昏暗,四壁依舊蕭然,甚至那三支金簪也依舊立在香爐之內——只牆上掛著的美人兒,似乎在笑。 ——只是沈青薔,仿佛在風裡融化一般,消失了。 誰能將命運握在手裡?誰來斬斷這不能自主的悲劇之線?誰將給這一切畫上一個真正的句點? 「白仙娘娘……不,白妃娘娘……許多年前我來到這裡向您叩拜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應該祈求些什麼……不過,現在不會了……此時此刻,我真心祝禱,求您的在天之靈庇佑青薔,庇佑閉鎖在這深宮之中垂死掙扎著向天空祈禱的女人們吧……」 第五十七章 桃僵 侍衛穆謙的一張臉冷如寒鐵,手下侍立的十名侍衛各個面如土色。穆謙氣急敗壞地喝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十個大男人看不住一個娘們兒?」心中又驚又懼,更將沈青薔罵了不下千萬遍。那女人實在精明,非同一般,原來她早有計較,卻擺出一副顧全大局、甘心赴死的樣子,將自己賺入局中,甘心替她鋪路搭橋。這下倒好,害得自己有口難辯,有口難言。這場大禍,可要怎樣收場才好? 他正尋思,那些侍衛卻哆嗦道:「不是的,穆大哥,沈娘娘不是跑了,而是真的『沒了』!門窗緊鎖,我們就候在外頭呢,只片刻工夫,人就沒了!」 穆謙恨聲道:「叫你們用心伺候的,怎能讓她離了你們的眼睛?」 眾侍衛都面有不服之色,卻不敢再說什麼,捅下這麼大的婁子,還是快想方設法先收拾了,保住這條命再說吧。 穆謙心中也明白,「閉門自裁」本是常理,這件事情就是換了是自己,也絕不會起疑的,實在不能怪這些兄弟看護不周。 ——若不是他對來龍去脈心知肚明,若不是沈才人親口對他說過「那是我的最後一個願望,請大人幫我」云云,也許連他也不會懷疑,說不定連他也會相信,那女人是真的「成仙」去了。 忽有人帶著哭音道:「穆大哥,快去回稟太子,討個示下,看看該當怎麼辦才是。」 穆謙猛然醒悟,當務之急的確是先做通太子那一關。否則殿下若以為自己和那沈才人東通設計西謀私縱,豈不是冤枉? 於是,穆謙連忙叮嚀眾侍衛統一口徑,無論是誰問起,都要嚴密封鎖消息,全照方才那樣說,以避大禍。而自己則連忙向殿中去,去喚醒董天啟。 畢竟紙裡包不住火,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過二刻光陰,便有人來傳報:「惠妃娘娘駕到。」 楊舜華竟然換了一身極素淨的衣裳,脫簪去環,隨意綰著頭髮。屬下宮女太監們均著素,各捧定裝裹、首飾,施施然而來了。 未及殿門,已見楊惠妃哀哀哭了起來,身後跟著的七八個人見主子垂淚,更是唯恐哭得不暢快盡情。一時間,平瀾殿前愁雲慘霧,倒像是到了靈堂裡一般。 早有侍衛滿面尷尬地攔上去,誰料楊惠妃竟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帕子抹抹眼淚,哽咽道:「這位大人,本宮與沈才人情同姐妹,今日遇到這樣的事,本宮實在是心如刀割……只求大人們高抬貴手,叫本宮進去,送沈妹妹一程。」 眾侍衛越發尷尬起來,忙七嘴八舌道:「皇上有敕令,此地由太子殿下調度,太子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娘娘還是請回吧。」 楊惠妃不依不饒,道:「這位大人,皇上是吩咐了由太子應對一切,可並沒有叫太子殿下不近人情吧?何況沈妹妹並非獲罪,而是代替皇上去泉下慰問先皇后的,憑什麼不許本宮進去?」 那侍衛理屈詞窮,但此事卻關乎著項上人頭,只有咬牙支持,硬是攔在惠妃娘娘身前。 楊舜華但見此情此景,知道自己的佈局業已得手,現在太子的人肯定是發現沈才人丟了,卻還沒有拿出對策,只是一味封鎖消息。如此大好機會,不趁勢鬧開、鬧大,鬧到人盡皆知鬧到叫太子有口莫辯,豈不是白費了她一番籌劃佈置? 心下計議已定,便毫不退讓,軟硬兼施。一個攔著不讓進,另一個卻非進去不可,十數名侍衛與楊惠妃帶來的一群太監宮女,兩方竟成對峙之勢。 正在這緊要關頭,忽聽平瀾殿內一聲呵斥,董天啟緩緩步出殿門,勉強笑道:「原來是惠妃娘娘,您怎麼來了?」 太子殿下仿佛氣色不佳,臉白如紙,額上掛著密密的汗珠。他身後站著御前侍衛穆謙,眼如刀光,掃視著楊惠妃帶來的一干人等。 惠妃娘娘立時換上了一副淒然決然的神色,說道:「太子殿下,求您開恩,讓本宮替沈妹妹送行。」 董天啟咳嗽一聲,說道:「惠妃娘娘,我有聖旨在身,行事輕忽不得,還請娘娘原恕。再者,這雖是『喜事』,畢竟頗有關礙處,娘娘當自珍自重才是……」 楊惠妃越是見他不許自己入內,心中的把握就越多了幾分,也越是不肯退讓半步,語氣更強硬了起來。臉上還掛著淚,卻轉瞬笑道:「太子殿下,您和沈才人一向交好,該不會是……該不會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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