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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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裕帝無限和顏悅色,與适才索然無味的表情大相徑庭,說道:「啟兒,這麼晚了,你怎麼又進來了?」 太子殿下朗聲回稟:「父皇,一個半時辰之前,荊州刺史王敬芝進獻的白鹿已入了京了。兒臣親自去驗看過,果然是通體雪白,竟似仙品——又想到今日乃是佳節,便斗膽覲見了。」 靖裕帝一心求仙,一聽真得了祥瑞,果然高興,大笑道:「好!好!來得好!」 董天啟立時湊趣道:「趁此佳節,得此佳物,恭喜父皇了。」 ——他話音方落,便聽得身旁一個酥酥軟軟的女音徐徐答:「殿下,今日不光有佳節佳物,還有『佳音』,乃是三喜臨門呢!」 董天啟微覺詫異,循聲望去,便看見禦案右手第一位坐著的胡昭儀斜斜倚著幾案,手中端定一隻琉璃杯,正旁若無人自斟自飲。見他望她,還對他笑。太子殿下滿腹狐疑,便又回過頭來,卻正對上靖裕帝似笑非笑的面容。 只聽靖裕帝道:「朕已下旨,令惠妃去『請』錦粹宮中之人,並來赴宴了——替先皇后『守孝』這麼久,可也苦了她們。」 董天啟的眼中頓時一亮,喜不自勝道:「好!我這就告訴青薔去!」 胡昭儀在天啟背後「撲哧」一笑,手拈酒杯,極緩極緩地搖了搖頭。靖裕帝的目光則凝在這個兒子臉上,似有些疑問,又似有些警惕,他緩緩道:「一時惠妃便帶她們來了,你可急什麼?」 董天啟臉色忽變,似也醒悟,忙道:「父皇,沈才人于兒臣有救命之恩,所以……所以兒臣甫一聽到,未加思索,便出口孟浪了——還請父皇責罰。」 靖裕帝卻笑了,這一笑莫測高深,兩隻瞳人中有種異樣的光彩閃爍不定:「有什麼呢?你若真想去,便去也無妨。知恩重情之事,為人君者,也該當做個表率的——去宣吳統領,天也晚了,叫他多帶人,陪太子殿下走一趟吧。」 董天啟一愣,腦中轉得飛快,一邊是心中所願,另一邊卻是利益交關,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決斷,究竟是該答應,還是該推辭? 卻忽聽胡昭儀道:「萬歲,這樣熱鬧,連臣妾都想去了——要不然便這樣吧,臣妾記得錦粹宮那邊倒有好些景致的,不如萬歲領了我們一路逛過去,不比窩在這裡瞧這些死氣沉沉的歌舞,有趣得多嗎?」 董天啟腳下加勁,步履如飛,只覺一顆心在腔子裡怦怦亂跳,幾欲躍出喉嚨。一方面是喜,他倒是真的覺得歡喜的;一方面卻是疑惑,似乎還有些隱隱不安的預感。 直奔到平瀾殿外,卻是一愣,倒奇了,燈火俱滅、門戶閉鎖,竟然一個人都不見。跟著來的吳良佐眉頭一皺,勸道:「殿下便在此稍候吧,屬下命人四處去找。」 董天啟毫不遲疑,搖頭道:「不,我也去。」不待吳良佐出言阻攔,便當先而去,吳統領卻也只有由他。 數名御前侍衛點著三五盞燈籠,跟在二人身後,一行人走了並不遠,便忽見前方不遠處樹影晃動,一個穿著淡淡素衫的纖麗身影出現在路邊,旁人還未反應,董天啟卻早已認了出來,當即搶上,滿懷無限喜悅,呼喚道:「青薔,青薔!是我,我來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沈青薔亟亟轉過身來,卻是滿臉錯愕,仿佛見到了青面獠牙的厲鬼。 「天……不……太子殿下?」她顫聲道,「您怎麼……」 「青薔,青薔!」董天啟道,「父皇說要放你出去了,特遣我來告訴你呢!你開不開心?我以後可以常常來看你了!」 沈青薔似乎還未從驚愕中恢復過來,猶猶豫豫道:「皇上?皇上……想要我去哪裡?」 董天啟笑了起來:「青薔,你可高興得傻了呢……」 ——他話還未說完,忽聽身後的吳良佐一聲斷喝:「是誰?滾出來!」董天啟大驚,一把扯過沈青薔,自己張開並不強健的雙臂,將她擋在身後。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稀疏的樹影間似有個淺色的影子一閃,倏忽便不見了。吳良佐拋下一句「保護殿下」,自己已揉身上撲,早追了過去。 風聲簌簌,暗影蕭蕭,董天啟抓著沈青薔的那只手卻越攥越緊。他站在她身前,她望著他削薄的背影——董天啟沉默許久,終於開口問道:「……那人是誰?」 青薔緘默,天啟猛然轉過身來,狠狠地、狠狠地扭著青薔的手臂,叫道:「我問你那人是誰?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沈青薔狠咬著下唇,就是一言不發。 太子殿下森森一笑,甩脫了青薔的袖子,咬牙道:「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忽然又拔高了嗓子,尖聲喊道,「有人行刺!快來人哪!抓刺客了!」 第五十章 刺客 錦粹宮一帶本就草木扶疏,此地距流珠殿又遠,久未打理。七月初七日,天上只有半月,夜色朦朧,當先那人卻似十分熟悉此地形勢,只在花樹山石間一轉一折,竟將身後追著的吳統領漸拋漸遠了。吳良佐心下焦急,唯恐被他就此逃逸,更恐他沿此路過去,衝撞了聖駕——此時皇上正領著諸妃自園中過來,一個不慎,怕是要出大事了。 當機立斷,吳良佐腳下不敢稍停,手卻從懷中掏出一支陳舊的竹哨,湊在唇邊用力吹響。這哨喚做「響鏑」,卻是宮禁內代代相傳之物。「響鏑」一鳴,必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遇見了十萬火急之事。吳良佐盡力一吹,那聲音猛然迸裂,既尖且厲,直插雲霄。宮內散佈的各司各處所有侍衛和慎刑、掌案兩司內監,只要人在這哨音所及之處,聽到了,都必須即刻拋卻手中之事,循聲集結。 果不其然,「響鏑」鳴到第二響,左右兩方,已隱隱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吳良佐以長嘯相呼,四下裡次第傳來回應。嘯聲此起彼伏,遠得幾不可聞,近得卻只在數十丈外,一時間仿佛織成了一張無形巨網,已成合圍之勢。前面奔行那人自然也已洞明局勢驟變,果然遲疑了一下,不由自主便放緩了腳步。 吳良佐心頭大喜,此時天羅地網業已布就,不怕那賊人不束手就縛——沈才人,縱你一世聰明,在人前擺出那副韜光養晦的樣子,也總有百密一疏,總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今日只要坐實了這「勾交外賊、穢亂宮闈」的死罪,必能將他心中這深埋已久的大釘子拔了去——想到這裡,吳良佐更不敢輕忽,連忙加緊腳步。而當前那人,卻突然停了下來,原地靜立片刻,卻抽身折返,徑直向吳良佐撲來。 吳良佐在胸中暗贊一聲,好決斷!既知絕無幸理,不如放手一搏,這不知身份的刺客倒也似個人才。可這個念頭剛在他胸中滋生,轉瞬卻消失了,蕩然無存:那人已愈來愈近,近到他猛然間認出了那張臉,認出了那身暗淡的白衣——此念一生,仿佛有人一下子抽空了吳大人胸中那股欣喜期盼之意,將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令他狠打了一個激靈。 ——是他!怎會是他?竟然是他! 董天悟面無表情,飛縱到吳良佐身前,一拍他的肩膀,低聲喝一聲:「走!」 吳良佐心中縱有一百個不願,縱有一百種憤怒失落質疑傷懷,卻終是不能開口說出半個「不」字。只有雙眼赤紅,滿臉虯髯根根如鐵,扭頭隨著董天悟,循原路而回。 從四面八方撲來的侍衛們,聽聞那響鏑聲忽然斷絕,個個大驚失色。這些人大多是長年跟著吳良佐的,知道這位統領大人武藝頗高,京城內罕有敵手,無論遇到怎樣的變故,也不該突然就無聲無息消失了。少了關鍵一人居中策應指點,趕來的人手越來越多,卻猶如一盤散沙似的,只是三五成群在周遭茫然搜尋,卻一不知要搜尋什麼,二不知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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