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四〇


  紫薇只是笑,一邊笑一邊緩緩搖頭,照樣卷著香風,徑直從青薔身側走過,去到紗帳之後了。而青薔只聽得她用耳語般的聲音在說:「你安心吧,他早就沒救了……」

  沈青薔只覺心如刀割,咬牙道:「我不信,我死也不信!」她再無顧忌,胸中一熱,昂首便出了內堂。外間一屋子太醫及跟著的吏目、藥使等正鬧得不可開交,突見裡面轉出一位娘娘來,登時全都住了口。

  太醫院裡的人,都是慣常在內廷行走的,只一怔,便從青薔的服飾衣著上認出,這不過是位品級不高的主子,也就不怎麼上心了。還有個別酸氣較重的,見她竟然貿然抛頭露面,臉上更顯出鄙夷的神色來。

  這一切,青薔通通看在眼中,卻全然顧不得了,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喚道:「德安何在?!」

  德安是錦粹宮內的管事公公,此時正站在廊前喝雞罵狗,不住跳腳。青薔直喚了兩聲,他才聽見。轉進來見竟是素來沉默的沈寶林,倒遲疑了許久才跪下行禮。

  青薔手一揮,問道:「淑妃娘娘呢?」

  德安一皺眉,答道:「娘娘去迎聖駕,就在路上了。」

  青薔凜然道:「淑妃娘娘不在,你們便都沒王法了?」

  德安當即梗著脖子答:「奴才們絕不敢!」

  沈青薔緊咬銀牙,用手向內堂一指,一字一頓,聲如磬石:「二殿下躺在裡頭將近半個時辰了,到現在還無人理睬,一服方子不給下,一口水不給喝,淑妃娘娘在時,你敢如此嗎?」

  她此言一出,滿屋子人齊齊都將目光轉了過來。

  太醫令侯宜的一把白鬍子直給氣得不住抖動,立時便站起身來,顫巍巍道:「回這位主子的話,二殿下是金枝玉葉,怎能馬虎?我等醫者自當辨別清楚,方好下藥。」

  沈青薔心中火燒一般,幾乎便要哭了出來:「殿下在內裡連氣都喘不上了,哪裡能等你們在這邊慢慢『辨別』?」

  侯宜昂首道:「老夫自五歲學醫、十七歲上隨先師問診至今,已然四十有五載矣。蒙先帝不棄,入宮替主子們瞧病,也逾三十年了。不敢說什麼妙手國手,輕重緩急還是懂得的。殿下所中之毒關礙之處不大,待查明瞭種類,便易解了。所謂先賢語雲曰:『醫者意也,合陰陽消長之機』,便是如此道理。」

  沈青薔聽他在那裡大話云云,早已怒極,恨聲說道:「我只聽過『醫者父母心』,若你的兒子中了毒,你還能在這裡給我說什麼『陰陽消長』嗎?」

  太醫令還待跳腳,突聽內裡一聲尖叫:「哎呀!殿下背過去了!」

  這句話仿佛一聲霹靂擊在沈青薔腦中,整顆心頓時冷了半截,轉身便搶進屋內。果見榻上的董天啟一張小臉紫脹,竟似真的沒了呼吸,雪白的頸項僵硬著,簡直宛若木石——而被太監們「請」入側廂的李嬤嬤想是也聽見了這個噩耗,頓時瘋癲一般號哭起來,隔著兩道門,也聽見她在那邊又砸又打,鬧得沸反盈天。

  見到如此變故,太醫們自然也紛紛跟著沈青薔魚貫而入,又列著隊,診過了左手診右手,可這一次,個個面色死灰,難看至極。

  「誰又給殿下吃了什麼?」有幾個見事快的供奉早已紛紛取來銀針艾草,對著小孩子又紮又刺,又熏又蒸……太醫令猶自糾纏,可那副老骨頭顯已是搖搖欲墜。

  內堂的太監宮女少數也有十幾二十人,此時各個噤若寒蟬,只是拼命搖頭。

  太醫令的聲音也啞了,急道:「不可能!斷不可能的!方才根本沒有如此兇險……」

  紗簾內一直沉默的沈紫薇卻突然開口道:「我們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殿下連口水都咽不下去,還能吃什麼呢?供奉不是『妙手國手』嗎?」

  太醫令的身子頓時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許久,榻上的董天啟總算「哼」了一聲,呼出一口氣,活轉過來。

  一旁站著的沈青薔雙膝一軟,眼見要倒,幸被點翠從後面扶住。點翠道:「主子,進入歇歇吧,皇上就來了……主子站在這裡,怕是不雅的。」

  青薔又深深望了天啟兩眼,但見他的一張小臉上直插了七八根銀針,紫青的顏色卻似褪了些。方點點頭,步入簾後。簾內沈紫薇正含笑對她,用手指一指身邊,早有蘭香搬來一張矮凳,青薔便順勢坐了。

  沈紫薇側過頭去,在青薔耳邊輕笑道:「這個侯老鬼可死定了。不過活該,誰叫他是『南邊』養的狗呢……」青薔心念甫動,卻聽沈紫薇續道:「還有……方才我原是騙你的……不過現下,說不定真的沒救了——你也真夠笨的,這裡是什麼地方,怎能叫他離開你的眼睛?」

  第二十八章 儲君

  靖裕帝的禦輦方走到半程之時,御前侍衛總管吳良佐已在道邊等候了。車輦旁跟著的王善善連忙吩咐止步,靖裕帝猛一掀禦簾,喝問:「怎麼回事?」

  吳總管上前兩步,跪伏輦下,叩首不絕。

  靖裕帝見是他,語音稍和,但道:「吳愛卿,起來回話。」

  吳良佐卻並不起身,反道:「請皇上恕臣萬死——方才淑妃娘娘欲離開錦粹宮來迎陛下,已被微臣的人在路上截住了。娘娘……動了怒,他們又是些粗人……」

  靖裕帝怒道:「淑妃要來迎朕?朕的皇兒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鴆了,她不好好留在錦粹宮戴罪,還要來『迎朕』?」說著頓了頓,不耐煩地一搖手,「朕知你是忠心不二的,朕不信你,還能信誰?卿無罪,快起來吧!」

  吳良佐仍不起身,又深深叩首下去,沉吟良久,方道:「臣斗膽請陛下稟退左右。」

  靖裕帝的面色瞬時變了。

  御前伺候的哪有蠢人,只片刻便都遠遠避開。吳統領剛要開口,靖裕帝忽然一笑,開口道:「吳愛卿,你該不是想說,淑妃的行止……並不是從今日才開始『古怪』的吧?」

  吳良佐大駭,忍不住直起身來,顫聲問:「陛下……您知道?微臣……微臣尚只是臆測而已。」

  靖裕帝冷冷道:「朕原來也只是『臆測』,起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朕還不信……沒想到這才幾天,啟兒就遭此橫禍——啟兒現下如何?」

  吳良佐道:「微臣離開時,太醫已趕去了。就微臣看,二殿下神志清楚,中毒不深,該當無礙的。」

  靖裕帝頷首,深深唏噓一聲。

  吳良佐續道:「微臣已看管了錦粹宮內外一干人等,又……矯了淑妃娘娘的令,叫內裡各位主子全都候在紫泉殿上……」

  靖裕帝道:「正該如此,恕你矯旨之罪便是。此事由你主手,定要徹查清楚。」

  吳良佐似還有些猶豫,重複道:「陛下是說……『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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