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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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又是嘻嘻一笑:「神仙不就是皇兄你這般打扮嗎?父皇最喜歡神仙了,他看到神仙來祝壽,不知道多高興呢!」說著轉頭對靖裕帝嬌聲道,「父皇你說是不是?」 面對如此嬌兒,縱是龍心似鐵,也要軟化了。靖裕帝的面色雖依然不霽,卻也不再發作。他憐惜地望著天啟的笑臉,又望瞭望似有些茫然的天悟,終於點了點頭。 董天啟拍手笑道:「你看!你看!父皇也說是呢!皇兄快來和我坐,我好想你!」 堅冰上一旦鑿出個窟窿,下剩的事情便容易許多,再不長眼色的奴才也懂得該當怎麼做了。御前總管王公公撇著腿,招呼小太監們又抬來一張椅子放在淑妃娘娘席上——就放在二殿下的身旁。 董天悟走過去,落座。 《慶皇恩》的禦樂又奏了起來,旋即把一切都蓋住了,嚴嚴實實地,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第二十章 畫皮 二皇子董天啟仿佛極開心的樣子,早離了沈淑妃的懷抱,只拉著他的長兄唧唧喳喳地鬧。董天悟卻也是出奇的好態度,和顏悅色側耳傾聽,時不時還伸出手去,撫愛兄弟的頭頂。 兄長愛讓、弟弟敬悌,更何況還有一個不斷給兩兄弟添茶添水、噓寒問暖,將桂花糕、松子糖、鵝油卷一樣一樣親自挪到他們眼前的「慈母」沈淑妃——最後連靖裕帝也恢復了笑容。 這滿堂的熱鬧,原來只這一席是真熱鬧,其餘全成了陪襯熱鬧的暗色底子,通通不值一提了。 自然有大把的人臉色愈來愈難看,就比如坐在沈淑妃對面的慶熹宮惠妃楊氏。她也有兒子,還有一位公主;她比沈淑妃年輕,今夜更是裝扮得美奐絕倫,宛如仙子下凡……可是那個賤婦的兒子一頓胡鬧,卻莫名其妙成全了對面的女人?自己再怎麼機關算盡竟全然落了空,徹底成了他人歡樂的背景——她如何不恨? 自靖裕帝繼位以來,這二位妃子便結下了不解之緣。同是靖裕帝登基時入宮,同樣受寵封妃,同有整個家族的財勢為後盾,又各生了一個皇子。局內局外人人都說,若沈、楊二妃只得一個,怕是早已登上了後位;正因為靖裕帝自己都難以取捨決斷,是以故上官皇后薨了七八年了,局勢卻依然那樣僵著,那輝煌壯麗的兩儀宮承光殿,依然空到如今。 楊惠妃無論如何都不甘心。論相貌,她自認生得風姿綽約,有母儀天下之相,沈家女人的狐狸眼水蛇腰怎能相比?論家世,楊家隨太祖起兵,代代公卿,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攀龍附鳳的沈氏更是望塵莫及;論子女,當年她二人同時懷上皇嗣,可惜天不垂憐,她肚子裡的竟是個公主——可公主又如何?不過略施小計,放出話去只說是皇子,那女人果然急了,自己胡亂吃藥以求提前生產……結果呢?三殿下生來就是一副蠢笨樣子,雖說是個男孩兒,卻連個女兒都不如;何況那女人自此之後,再也沒能懷上孩子,而自己兩年前分明才生下了活潑可愛的四殿下…… ——鬥了十多年,眼見著沈狐狸漸漸落了後,可誰料竟會有這樣的變故?存心拿捏那個小丫頭失手在先,瘋癲的大皇子鬧場在後,末了竟誤打誤撞替沈淑妃變出一張王牌來,三步兩步又搶在自己身前。 恨哪!如何不恨?自己簡直已經恨透了這場宴會,恨透了這合家歡樂的畫皮,甚至恨透了那天上的月亮——這該死的月亮為何依然流連不去?為什麼現在不索性雷鳴電閃,下一場傾盆大雨?她的臉早已因假笑而隱隱生痛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她想走,她早就想尋個藉口抽身退場,一走了之了。可是楊惠妃心裡明白,此時此刻皇上是難得的開心快意——她怎能敗了他的興致? 所以也只有拼命地咬緊牙關;拼命地笑著,笑到心中滴血。 歌兒一曲接著一曲,好一個福壽雙全地,人間帝王家。 楊妃是個聰明人,卻不見得滿座的妃嬪個個都是聰明人,黃婕妤和韓美人早已按捺不住,藉故退席了。靖裕帝倒也沒有在意,她們本不是舞臺上的主角,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太監宮女們也沒有在意,現下討好得寵的還來不及呢!更有幾個本與楊妃走得頗近的妃嬪,也顧不得什麼了,早悄悄地將座位移到了沈妃這邊,湊在人堆中,訕訕地想搭話,沾一沾光彩,卻又遲疑著不敢開口。 ——這一切,沈青薔都看在眼裡,卻莫名備感孤獨。 她走到沈淑妃身後,等了許久,方尋到一個機會,小聲對姑母稟道:「娘娘,青薔不慣飲這酒,總覺得頭有些沉……」 沈淑妃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溫言笑道:「你今日也著實辛苦,既飲了酒,便該叫奴才們抬張花桌在廊下,暢快暢快也好,只小心莫著了風。」 這是赴宴之前,淑妃娘娘便早已叮囑好的對答:靖裕帝素來喜歡在盛宴進行到一半時,離席而去,獨自逛一逛的;據說,前些年就有這麼一位前生修福的宮女,因此而得了寵——無孔不入的淑妃娘娘,又怎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沈青薔勉強一笑,假意推辭道:「這雙雙眼睛望著呢,怕是太輕狂了吧?」 淑妃娘娘眼內光華流轉,漫聲道:「輕狂怕什麼?便要那醉後輕狂的樣子呢——你可懂嗎?」 青薔的臉突然一紅。 沈淑妃望著她笑:「既明白了便快去吧。」言畢微點一下頭,又轉過去伺候天啟、天旒兩個寶貝了。 沈青薔心下一百個不願,猶猶豫豫一回身,正對上董天悟含譏帶諷的目光,她急忙撇過臉去,這一下連耳後都是一片燥熱。 仿佛想逃避什麼似的,再也不及躊躇,一咬牙便出了萬壽閣。 門外的月色正好。 這樣規格的禦宴,都有統一規制,為防手腳,妃嬪們是不能帶著自己身邊的宮女太監入內伺候的。此時各宮各殿的奴婢們,有頭臉的便歇在萬壽閣左右的兩側耳房內,餘下都侍立在屋簷下面。見她出來,服色鮮明,便知道是主子,早有個守著的小太監迎上來,躬身問:「主子要喚人嗎?」 十月將盡的夜風,已極凜冽了,刮在臉上生疼。青薔的熱身子被冷風一激,不禁打了個寒戰。她瞧著這個小內監眼生,不知根底,也不便指使,只問:「你可知平瀾殿沈寶林跟前侍候的那些人現在何處?」 那小太監一聽是「沈」寶林,腰頓時彎得更低了,答道:「那邊的姐姐們都在耳房烤火呢,奴才這就去給您喚她們。」 沈青薔點點頭,他便去了,才走兩步卻又被叫了回來,耳中聽得沈寶林吩咐道:「且住,不必去了。你只替我找張凳子,擱在那邊回廊轉角的背風處,尋個有燈影的地方——可聽明白了?」 雖說是「背風處」,卻依然覺得冷。沈青薔來時,尚懷了小小熏爐,披一件湖綠色大氅。那兩樣東西,進廳之後便交與玲瓏保管——玲瓏現下便在耳房之中,可她卻不願見她。 這宮禁深深,本就沒有可相信之人。玲瓏雖與她日夜相伴,卻實在有太多蹊蹺之處。她既是淑妃娘娘撥給自己使的,是紫泉殿上的心腹人也不奇怪——但卻為何與沈婕妤遙相呼應?難道真如紫薇所說,她之所以什麼都不知道,只因她是註定的「棄子」?何況還有那日杏兒口中講的:玲瓏、點翠、染藍,本是死去的鄭更衣的身邊人,為何卻都跟了她?既然提到了鄭更衣,就又不能不想到她的死…… 這重簷之下,夜幕之中,究竟有多少秘密?竟仿佛懸著無數道簾幕——你費盡心機掀開一層,卻發現後面還有更多更多……自那日桂花樹下一場變故之後,沈青薔如今再也不敢貿然多行半步、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莫說是她,即便高位有如淑妃娘娘,甚至皇上,是否就真的能揭開所有遮蔽,能看到那唯一的真實? 真冷,這皇宮的夜……真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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