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薔天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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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是她的血,卻是他的血。董天悟轉念一想,幾乎便要失笑了。 那笑是無聲的,是從喉管中發出來的,有種莫名的陰森森的寒氣。沈青薔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纖纖柔荑和半條膀子露在夜風中,皮膚上簡直要結起霜來。 她很想喝罵出聲,驚走他,至不濟,喚醒睡在外廂的玲瓏也好。可是自己全身的力氣都仿佛用來握那柄匕首了,竟是半絲聲音也發不出。 一時間耳中只聽得董天悟無聲的低笑盤旋不去。 ——也不知道這樣僵持了多久,也許一刻,也許兩刻……突然窗子再一響,床前那人已消失無蹤。只月光無情地照著地面,上面有一串黏糊糊的血點。 第九章 宵行 「宵行」。 一乘暖轎,轎簾密密掩著。坐在裡面的人,半點也瞧不見外頭的景色——不過也沒有什麼好瞧的,不過是鱗次櫛比的琉璃瓦,是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影,還有躲在窗子後面,用豔慕、妒忌或者詛咒的目光死盯著「宵行」隊伍的女人們。 沈青薔坐在咯吱作響的轎中,抬轎的內侍們健步如飛。她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單的緋紅色羅袍,去了釵釧,卸了裝飾,袍下是空空如也的風。從掖庭到甘露殿要橫穿過半個皇宮,這樣走著走著,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似的。 御賜的三種吉物只剩下兩樣,早上玲瓏發現時,百般詢問,青薔都只轉過身去,用眼睛望著牆,一言不發。幾個小宮女在屋子裡翻來覆去找了許久,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做主子便有這樣的好處,下人們即使心生疑竇,也斷不敢明著發問。這宮裡便是這樣的所在,誰都懂得睜一眼閉一眼,裝聾作啞喬癡作傻。 晌午前去了淑妃的錦粹宮,娘娘的眼睛裡像是藏著針,紮在沈青薔臉上死也不放。上供的好茶散著氤氳的香,沉默梗在兩人之間,仿佛是看不見的鎖。 許久,淑妃突地一笑,問道:「男女居室,人之大倫,在家裡教過嗎?」 沈青薔的臉上泛出紅暈,輕輕點頭。淑妃娘娘站起身來,一直走到青薔身前,溫言道:「別動,且叫我看看。」 一抬手,便見著纖白的腕上套著四五個赤金鐲子,那指尖微微點著青薔的下頜,又順著下頜的曲線撫上去,鐲子叮叮咚咚作響。 「年輕的姑娘,皮膚真好。」淑妃點著頭,語氣朦朧,仿佛夢囈。手指又向下,直伸進青薔領口中去,青薔的眼睛盯著那塗了上好丹青豆蔻的血紅色的甲葉,筍尖一般又銳又長的指尖,突然感覺不寒而慄。她惶急中一抬頭,正對上淑妃的那雙眼,那眼中的兩根尖針便一下子戳進她心裡去。 沈青薔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不由自主向後躲閃。淑妃猝不及防,那兩枚殷紅的指甲便絞在她頸上掛著的攢珠八寶瓔珞圈裡,生生齊根拗斷,甲縫中滲出絲絲血珠來。 「娘娘!」大宮女瓊琳姑姑急忙搶上,驚慌失措,「您的鳳甲……這、這!」 沈淑妃也是一呆,一股殺氣在臉上一轉。 青薔知道闖下了大禍,急忙跪下,口中道:「青薔愚笨魯莽,還請娘娘責罰。」 ——只片刻,沈淑妃的聲音傳來,早已恢復成往日那般溫和關切,令人如沐春風。 「青兒,快起來,沒弄傷你吧?」 沈青薔抬起頭來,她的姑母正盈盈望著她,滿臉只有母儀天下的笑。 「宵行」的暖轎一路抬到了甘露殿內,沈青薔下了轎,空蕩蕩的大殿中便只剩她一人。 甘露殿是真正的寢殿,四角垂著燈,除卻一架裝飾用的古董玩器,整個殿內赫然只有一張巨大的龍床。 內侍們抬著轎子魚貫而出,恭身閉上門。卻不知從何處有風吹來,吹動沈青薔寬大的衣衫。 她在寂靜的大殿中立定,耳鼓內只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皇上長什麼樣子?似乎曾遠遠地望見過,年紀不算大,身材瘦削,皮膚白淨,頭髮大約是黑色的,其餘便模糊了。不過這也並不是她該關心的問題,他是皇上啊——是君,不是夫;是她必須以身為祭、虔誠叩拜的神靈。 ——這就夠了。 沈青薔向殿中央的龍榻走去,腳步的回聲啪啪作響。明黃的枕,明黃的衾面上繡著金龍,躺在金龍的懷中,放下明黃的帳子,整個世界就變成了明黃的一片。 龍榻上硬硬的,一點都不舒服,沈青薔卻覺得眼皮漸漸沉重。昨夜的驚嚇,再加上今日的百般故事,她實在已經累極了。 身上那件血一般紅的袍子上熏著幽幽的異香,有一種特別的甜。帳子一放下,那股子甜味就被關在狹小的空間內,纏繞著青薔的身體緩緩旋轉。 後來她便真的睡著了,甚至還做了夢。夢又輕又淺,像赤腳走在水面上。她夢見她的君王來了,掀開帳子低頭望著她的臉,眼光又閃又亮…… ——化為男人的樣子,鑽進女人的夢裡;在女人潤澤的肌膚上撫摸出顫抖的水花兒……就像是傳說中的魘魔。 那一覺睡得極沉極香,夜裡似乎真的有人來,環她在懷裡,把胡楂貼在她的玉頸上。 沈青薔努力地、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可是那又甜又香的味道始終箍著她的額頭,叫她動彈不得。身上一陣一陣的冷,心裡卻一陣一陣的燒,她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毫無暖氣,亦無半分別樣情緒,只是冷冷問:「你是淑妃的侄女?」 腦中依然昏沉沉的,想出聲,可是那回答從唇邊溢出,卻成了一聲模糊的呻吟。耳邊那個聲音便又冷笑一聲:「有她的,可真是惹人疼呢……」 香的味道縈繞不去,整個世界都給揉碎了。明黃的天地、雪白的肌膚……還有鮮紅的血。有什麼人抱她在懷裡,他的汗水粘在她身上,一雙手勒著她的腰。她覺得疼啊,不過這疼卻似調在蜜裡的苦藥,那苦味是綿延的,時斷時續,起起伏伏…… ——後來那人終於放開了她。她心裡模模糊糊想著,總要看看他的臉吧?但那想法只一瞬就隱去了,沉重的睡眠徹底把她埋在下面。 那個沈良娣得了寵——第二日全皇宮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第一次侍寢,竟然就在甘露殿的龍榻上安睡到天亮,卯正時分才在整個宮庭的議論紛紛中坐著那頂「宵行」的小轎回宿處去。 「簡直是趾高氣昂!」女人們互相交換著妒恨的眼光。循慣例,在甘露殿侍寢的妃嬪,於侍寢結束後必須立刻由公公們趁夜送回住處,皇上也可以在上半夜和下半夜召幸不同的女子。不僅是留宿甘露殿,甚至在天大亮後才於眾目睽睽下穿過宮禁,即便再得寵,如此明目張膽恣意狂放,已足夠令人咂舌了。 皇上繼位十年有餘,並未曾出過這樣的事情。那個新來的沈家的女人,那樣低眉順目、病骨支離的樣子,誰能料到人不可貌相,竟有如此手段? 「宵行」的轎子從錦翠宮流珠殿的沈婕妤處經過時,沈婕妤的貼身侍女蘭香正倚在門上張望。突然,住在近側的張才人那裡的燭兒一溜煙地跑來,滿臉神秘兮兮的樣子,刻意壓低了嗓音問道:「姐姐可知道出了大事?」 蘭香的身子向後一縮,不由自主瞟了一眼身後的門。好容易鎮定下來,轉過身持起燭兒的手,顫聲問:「什麼……大事?」 那小蹄子眼珠一轉,抿嘴笑道:「你們本家的事,卻要我來告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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