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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遲早,她都是十八福晉。

  胤衸昏倒在菩提樹下,整整三天三夜。醒來後,不辦喪,不掛白,收拾了所有敏弘的東西,包括家具,一股腦的搬去了溫泉山莊。藉口生病,什麼人都不見。除了睡覺就是睡覺,京城裡都說:十八阿哥中了邪了。

  康熙大怒,硬是派人燒了整座山莊。火光熊熊,照亮了半邊天。胤衸被侍衛們壓著,看著所有的一切化為灰燼,笑得歇斯底里。口裡只是喃喃的念叨敏弘的名字。

  「喵……」是折耳。

  胤衸低下頭,折耳正擺弄著一卷畫軸。從哪裡來得?

  掙脫了侍衛,胤衸打開畫軸,如遭雷擊――就是那座山!敏弘消失的那座山!繁花如是,碧嵐如是,茂林如是!細細看去,山的背後隱隱有茅簷一角。敏弘,這是你棲身之地嗎?因為我放不下,所以你根本無法離去,所以只能在這裡棲身嗎?

  或者,這就是靈魄封存的世界?!

  胤衸且喜且悲。喜得是,敏弘沒有散去無蹤;悲的是,從此咫尺天涯!

  抱著畫軸,跪地嚎哭!

  胤衸這裡癡癡傻傻,薩娜卻感覺到自己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

  忍了兩天,終於站到胤衸的面前,說道:「貝勒爺,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請為皇上,為大清的江山著想啊!」

  胤衸看看她,恍然看到以前的自己,覺得很可笑。江山?一人之天下?是這樣的嗎?說道:「薩娜,你走吧!我們沒有拜堂,我連迎親都沒去,我去求皇阿瑪,給你指個更好的人家!」

  薩娜說:「我已進十八阿哥的家門,就絕不會再回去。我,生是貝勒爺的人,死是貝勒爺的鬼!」

  胤衸一笑,說道:「你們說這些話有用嗎?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什麼是生死,什麼是人鬼嗎?我知道,你是高貴的蒙古公主,你的背後是蒙古各部的支持,是大清的江山。有了你,我就不會僅僅是個小小的貝勒!」

  「您,您都知道?……」薩娜仿佛看到了光明。

  胤衸繼續說:「不就是萬萬人之上麼,還不是要氣死,累死,病死,構陷死,奔突在逃亡路上,惶惶於戰火中,最後身敗名裂,至多落個泯然眾生矣。我要它做什麼?又為了誰?百姓麼?誰人知我!史官嗎?刀筆小吏!家族麼?豆萁相煎罷了。我要它做什麼?我當初怎麼就那麼想要它!」

  「男子漢大丈夫,當懷天下之憂。上為君父分憂,下憫庶民疾苦,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才是我滿蒙各部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

  「我倒是小瞧你了。若是前幾日,你這樣說,或許我還能引你為知己,同飲濁世污水。可惜,現在你這樣說,已經晚了!」

  「不晚!貝勒爺,姐……」胤衸目光一掃,犀利如刀,薩娜生生吞下去那半個字,改口道:「福晉,福晉已經仙去。她也不會希望看到您現在這個樣子。只要您振作起來,皇上,還是一樣的看重您的。妾身,妾身,寧願作爺的側福晉,只求能,能永遠侍奉爺。」說完,薩娜的臉紅了。腦海中展現胤衸在草原上親切的笑容,想到以後的生活,心中象吞了蜜一樣甜。

  胤衸突然體會到敏弘沉默的無奈,有什麼好說的,根本說不通啊,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你若是執意嫁給十八阿哥,我不會干涉。我也可以保你一世榮華。不過,以後不要讓我再聽到仙去這類字眼,不然,就算你是公主,也別怪我手下無情!」拂袖而去。

  這個府邸是不能呆了。

  胤衸也好,胤祥也罷,我是誰原來不是這樣確定的;

  親王也好,皇上也罷,做什麼原來不是這樣評價的;

  我就是我,一個再世為人的幸運兒;我僅僅是我,一個得到了不懂得珍惜的倒黴蛋;我還是我,一個被敏弘愛著的男人。我做了什麼?虛榮,自私,剛愎自用,然後毀了一個女人。我之於天下,渺若草芥;天下之於我,靈台方寸山。既然如此,我且做我吧。握緊手裡的畫卷,胤衸/胤祥走出了府門。

  敏弘,你等等我,我帶你走,遠遠的離開他們。

  呵呵!我真高興,因為我想通了,永遠也不會放開你!你是我的肉中骨,骨中肉。我不放,不死,你就不會離開!我定要纏你到生生世世!

  6.兩界

  胤衸以堂堂皇子之尊,蟄居鬧市,一時間輿論譁然。有些言官開始上摺子彈劾。蒙古各部紛紛派人探問緣由。康熙頭大如鬥,下旨停了胤衸的俸祿。五阿哥沒辦法,把自己的一套宅子交給胤衸住,胤衸欣然笑納,絲毫不見任何窘態。

  每日裡,朝冠頂戴,安步當車,悠然上朝議事。門口賣茶葉蛋的,賣大碗茶的,賣油條的知道這裡住了個不帶侍衛的皇阿哥,跟看戲似的趕著早的來,就為了能在親眼看看戲文裡的人物。胤衸不急不惱,早上起來,穿好蟒袍帶好頂戴,出的門來,找個賣早點的,做好了。買兩根油條,一碗豆汁,吃完了,抹抹嘴,就要付錢。賣早點的連忙擺手:「不用不用,王爺能在小的這裡吃東西,已經是奴才的榮幸了。不要了不要了。」胤衸笑笑,放下兩枚銅板,走了。過了兩天,看那家的生意特別得好,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人家賣的是王爺豆汁。想了想,換個地方。如是,居所周圍幾乎成了鬧市。

  五阿哥沒辦法,只好又派了幾名侍衛,幾個丫鬟太監,好好的收拾了一下,才算是像個樣子。胤衸全然不理,每日裡交辦的差事還是兢兢業業的去做。請安問好,一如既往。日子久了,連康熙都覺得胤衸只是不喜歡自己的側福晉罷了。可是,不喜歡人家,你在塞外獻什麼殷勤!所以,康熙一見胤衸那火就不打一處來。每天一罵,開開嗓,眾人也都習以為常了。

  這天是大朝,久病在家的胤祥也來了。康熙還是指桑駡槐的罵了一頓胤衸。老二不爭氣,害老二的老大老十三更不爭氣。老五老七一點忙都幫不上。老八壞的冒油,老九老十跟著犯壞。老十七跟個杠頭似的,不氣死他是不罷休的。就德妃那兩兒子讓人省心些。這個老十八長的象老十三,性子也一樣。跟朕較勁,看誰撐不住!爛泥抹不上牆,為了一個妖女,自暴自棄。你活該!

  康熙掃著階下那一溜的皇子阿哥,一個一個的從他們跟前走過。

  咿,什麼味兒?嗅嗅,再嗅嗅。在胤衸周圍。康熙皺皺眉頭。這麼嚴肅的場合,吃的什麼,味道這麼重。一點規矩都沒有!

  康熙問道:「胤衸,你身上什麼味兒?」

  胤衸聞了聞,正兒八經的跪地回稟到:「回皇阿瑪,是油條和豆汁的味道。」

  噗哧,是十阿哥的笑聲。掩飾了一下,阿哥和大臣們都苦苦的忍著。

  胤衸倒也厚道,沒有繼續耍寶,康熙哼了一聲,回到自己的寶座上去了。

  心遠地自偏,熱鬧始終是他們的。

  散了朝,胤衸在後面慢慢的走著。十三阿哥見了,只道他被罵了一頓,心裡煩悶。就想開解一下。沒想到這個時候十四也過來了,兄弟三人相約著一起喝酒。

  各自回府,收拾妥當,按下不提。

  胤衸回到自己的家裡。想起方才十四似笑非笑的樣子,心裡做了臘。別是老十四又冒什麼壞水。從懷裡取出畫軸,尋思著找一處妥當的地方放好。

  想壓到枕頭下面,又怕憋悶了裡面的敏弘。放在桌上,又怕下人粗手笨腳,玷污了。左思右想,竟然找不到一處合適的地方,心裡忍不住埋怨:「敏弘啊,敏弘,你若是回到水晶裡,我天天帶著你,也強似現在這樣。」

  「你、這又是何苦?」敏弘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胤衸連忙展開畫軸,從圖上的一株大樹後面露出一角衣裙,「敏弘,你不願意見我嗎?」

  「見不到的。我這裡見不到你那裡,你那裡看到的也不過是張畫而已。你能聽到聲音不過是因為體力靈力的催動而已。胤衸,你放了我吧,我們這樣苦著,沒有任何意義。」

  胤衸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除了忘記你,還有別的法子嗎?」

  「有,燒了這副畫。靈魄重獲自由,就像我原來說得,得不到命魂的支撐,所有的意識還是會消散,變成一個物件的。」

  「別的不行嗎?」

  「這畫就怕火。」

  「嗯,那我知道了。只要不靠近火源,你就會永遠守著我,是不是?」

  那邊無語。胤衸展開畫布,輕輕的摩挲著那個白色的衣角,「敏弘,我不是五哥,我甚至不是胤祥。我是誰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胤祥到綠濃再到胤衸讓我變成一個愛上你的人。你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我。」淚水一點點落下,畫中遠山帶霧,蒼嵐點點,竟是起霧了,「敏弘,我想你。」

  「唉!你,你……,你也不用這樣作踐自己。其實,你去做你愛做的事情,我遠遠的看著,替你高興。緣起緣滅無非心念之間,所謂痛苦,轉眼成灰。何必如此看不開?你我境遇奇特,之間的緣分成由它,敗亦由它,都是天意!」

  「你看得透嗎?你若是看得透,真能視我如外人,還會走嗎?若我之於你,便如路人,你大可把府邸當作客棧。你知道,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攔你的。可是,你終究是要走了。敏弘,其實我很開心,你在乎我,大於你的生命!」

  「那有如何?現在兩界相隔,咫尺天涯,在乎不在乎,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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