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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福晉,您就抱抱小格格吧,多可愛啊!」

  敏弘退了一步,乾咽了一口唾液,「等等吧!」

  等等吧,等他回來,等結果出現……

  塞外一去就是兩個月,天氣漸漸的涼了。

  敏弘最怕冬天的寒冷,剛剛數完伏,已經脫去了夏裝。塞外傳來消息,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打起來了,好像十八傷的還不輕。

  敏弘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看信,內容很簡短,無非我很好,勿念之類的。千篇一律,仿佛複印件。抖抖手放到蠟燭上燒了。跟送信的說:「我就不寫了。請十八爺保重身體,家裡一切安好,勿念!」

  以胤衸龜毛的性子,怎能容忍別人把他打成那樣!

  恁多情,讓我怎麼休!現在的胤衸怕是也睡不好吧!敏弘回頭看看熟睡的孩子,水晶球已經不盈一握了,果然是一段孽緣呢!我該怎麼辦?

  最後一個惡夢浮現在眼前,光圈中,自己漸漸變得完全的透明,然後是鋪天蓋地的黑夜。胤祥消失在黑霧中。是夢?是現實?

  啊!……

  敏弘尖叫著坐了起來,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風從敞開的窗子裡吹了進來,阿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抱著被子縮在一邊,敏弘一遍遍的問自己:「我死了嗎?」

  消息一個接一個,可惜都不是官方的。

  聽說皇上指婚了,科爾沁的薩那公主要嫁過來。聽說薩那公主對十八阿哥是一件鍾情,聽說他們在草原上對歌跳舞,互贈信物。十八阿哥把新獵到的銀狐皮製成了一件大氅送給公主。為此,十八阿哥差點在林子裡迷了路。人們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他。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囑咐人比著公主的身子做了這件大氅。

  皇上很高興。

  銀狐皮呵。敏弘笑了……

  「敏弘,等我這次從塞外回來,給你獵只銀狐,我們一人一件。叫什麼……情侶裝來著。」

  情侶裝!一天一夜,林子裡可以考慮的很清楚了吧。他決定把「情侶裝」變成「妻妾裝」了嗎?

  摸著孩子的脖子,敏弘捏住了手中的水晶球。血絲已經變成了血球。透明的晶體開始變得混濁。

  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

  胤衸回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拿著一件狐皮大氅去找敏弘,笑嘻嘻的問:「喜歡嗎?」

  「喜歡!很漂亮。」

  兩個人一陣沉默,尷尬的坐著。胤衸以為敏弘會問,敏弘想還是等他說吧。

  最後,胤衸清清嗓子,說道:「皇阿瑪,皇阿瑪,又、又給我指了一門婚事。我、我沒辦法拒絕!」說完,緊張的看看敏弘。又低下了頭。

  敏弘下意識的深吸一口氣,眼睛看向別處,過了一會兒才說:「啊!這樣啊。既然答應了,就準備準備吧!」

  「敏弘,我,我……,我不甘心!我們大清的江山不能就這樣完了。我――」

  驀的,敏弘捂住他的嘴,說道:「胡說什麼!大清勢必綿延萬代,永享帝祚!」

  放下手,敏弘的眼前紅了一下,或許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從她用自己的元靈封在水晶中救活孩子的那一刹那,自己的靈魄便源源不斷的向孩子輸送靈力。若是一切順利,在孩子八歲的時候,她就會油盡燈枯而亡。

  只是胤衸的背叛突然大亂了所有的安排,劇烈的傷心竟然使靈魄對這個軀體生離去意。若不及時阻止,大限就是這幾日了。

  她總是幸運的,因為,她還有後悔的機會。

  只要那個孩子——

  「敏弘,皇阿瑪他,他……,唉!你放心。我心裡從來只有你一個人。若我日後,日後……我一定給你最高的地位,讓天下人都跪在你面前。我發誓,我的一切都留給我們的孩子……,敏弘,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是這大清的江山,那百年後的情景真的是我心裡的一根刺啊!鴉片戰爭,庚子賠款,八國聯軍,連四哥的園子都燒了。我們大清的皇帝只能倉皇北顧!愛新覺羅是馬上得的天下啊!我不能、不能放著他們不管!敏弘,剛才是我說渾話了。你的心裡根本就不圖這些虛名,我發誓,等我有朝一日,我這院子裡就你一個人,我這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人!」胤衸一把抓住敏弘的手,急切的說,眼睛已經隱隱有了血絲,聲音嘶啞的哽咽著,「敏弘,我這心裡真的只有你!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只有你啊!」仿佛不足以表達,胤衸一把摟住敏弘,緊緊的摁在懷裡,聲音帶了顫抖:「相信我,相信我!」低下頭,尋找著敏弘的嘴唇。

  不知道是哪裡來得勇氣,或者憤怒,或者是所謂的「出離」,敏弘覺得全身都麻了,竟然還笑了出來:「男子漢大丈夫當然應該有所追求,醇酒婦人乃懦夫之舉……」話沒有說完,已經淚流滿面,卻依然不停的笑著,並順勢躲開他索吻的唇,「你是大英雄、大豪傑,是天下民眾的期望。我不過是小小女子,甯做英雄妾,不為懦夫妻!甯做英雄妾,不為懦夫妻啊!」

  說著竟然推開胤衸,向外疾走。

  胤衸看著猛然落空的懷裡,心中一陣痛縮!一把拉住她,辯解道:「我、我也不想的。當初皇上和額娘一直希望我這裡能多、多些。我一直擋著。沒想到,他們竟然怨恨於你,趁你難產,竟然斷藥威脅。敏弘,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界。不做圓通變化會被他們吃了的!我不能害你,有了薩那,他們就不會再責怪你。我們照樣可以過我們的日子。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敏弘頓住腳步,抬頭看他,慢慢的收回手,低低的說:「真的不會變嗎?有什麼意義嗎?其實,在胤祺那裡我就應該明白,我和這裡根本就不一樣,能活這麼久已是萬幸。辛苦你這麼久,我也應該努力一次了。我應該努力不讓你我都為難。」

  胤衸不明白她的話,敏弘卻拍拍他的肩膀,長歎一聲說道:「娶吧。她的身後是整個蒙古的支持,是大清的江山,和……未來!我不爭了。」

  她只是他的一團幻影,一個從開始就不曾相信的夢。

  敏弘的手冰涼而濕滑,慢慢的從胤衸的手裡脫落,頹然的垂在身側……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雖然只是側福晉,但是因為身份的關係,婚禮很隆重。康熙似乎很急,胤衸一年之內,要結兩次婚。

  自那日長談,敏弘和胤衸分房而睡。大婚要做很多準備,敏弘撒手不管,胤衸不得不負擔起來。忙碌中,兩人也多日未見。請柬雪片般的飛到十八阿哥府,都是邀請敏弘出門的,沒有一封得到回復。

  五阿哥找到胤衸,想問問卻不知從何說起。乾清門外,兄弟兩個人心情沉重的相向而立。

  那幾天,胤衸的心裡一直想著五哥的那句話:

  有些錯,一犯就是終身。不是不能原諒,而是無法忘記。

  幾次夜半,徘徊在敏弘的屋外。從屋裡散發出來的寂靜,死一般緊緊的攫住他的心,隱隱傳來的哭泣聲讓他的理智幾乎崩潰。可是,還有一絲僥倖告訴他:也許、敏弘那麼聰明,那麼善解人意,可以真的理解他,支持他。這幾日只是想不通罷了。

  徘徊,

  再徘徊

  僅僅是徘徊……

  結婚前兩天,十八阿哥護著一乘青油車駛出京城,奔向小湯山溫泉,十八阿哥的莊子。消息悄無聲的潛入各府裡。

  隨即,從十七阿哥府裡飛出一騎快馬。城外十裡,攔住了。

  「敏弘,跟我走!」十七向敏弘伸出手:「我帶你走,離開這裡!找個沒人的地方,就我們兩個。跟我走!」

  十八的臉色勃然而變,對於敏弘,小十七不比他瞭解的少。

  敏弘看看胤禮,又看看十八,笑道:「十八爺,你說呢?」

  除了那天告訴他要去莊子修養,這是敏弘對他說得第二句話。竟然是那麼生疏的一句「十八爺」!

  看著胤衸皺緊的眉頭,敏弘笑道:「開玩笑的。十七爺,我不能跟你走。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十七憤然上前,一把扯住她,說道:「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不會留你在他的身邊。」

  胤衸突然覺得,也許跟著胤禮走,敏弘會更快樂吧。一個猶豫,竟然沒有下馬。

  敏弘回頭看看,神色一暗。突然用力甩掉胤禮,說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跟誰走?我就不能自己走嗎?哈哈!真荒唐。」大聲笑了幾下,縱身跳上車,催著車夫趕路。又突然挑開車簾說道:「誰也不許跟來!不然,永不再見!」

  翠華遙遙,隱沒在風雪裡。

  雖然是八月十五,但是起風了,下雪了,月亮不見了。

  敏弘泡在溫泉裡,水晶球已經縮小成一個核桃大小的紅球。早已不見了往日的剔透。水面一絲絲的血絲延續成一條觸目的小溪。

  活下去嗎?好累啊!

  落鴻聲斷,繁華終究一場夢。

  紅塵裡,他在,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綠濃送的那副畫在牆上無風自動。不如脫了這肉身,離開這紅塵,她自由了,他也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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