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大夢(51)_姬流觴

五一

　　胤衸說：「兒臣衝動不知事，已經知錯了，還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看了一眼這個太極打得極好的兒子，頭一次發現，他已經長大了，而且越來越像老十三。比起令人失望的老十三，這個兒子乖了很多，心裡也是輕鬆一些，揮揮手說：「一個女人嘛，朕不怪你！就看十七阿哥怎麼想了。唉，今年來這裡，本來就是想看看，如果合適，就指給他了，難為這孩子這麼多年。沒想到——算了，你先下去吧！」

　　胤衸聽得心裡怦怦直跳。給老十七？以前或許還可以糊弄糊弄自己，可現在一想起敏弘嫁給老十七後可能的婚後生活，嗓子眼就發幹，神思恍惚地出了大帳。康熙看著胤衸微微歎了口氣。

　　回到自己的帳篷，胤衸心裡有些茫然。敏弘是一定不能讓的，但是敏弘什麼心思，他也摸不透。正想著，落蕊進來奉茶，胤衸看見這張和兆佳氏相似的臉，落蕊溫柔平和的樣子突然讓他松了口氣，突然想到：如果還是以前就好了，根本不用為一個女人煩心成這樣。可是敏弘——唉！

　　隨手一接，撞翻了，正灑在落蕊的手上，燙得落蕊忍不住嬌哼一聲，眼裡立刻儲滿了淚水。胤衸本能地拿起手來看看，口中柔聲道：「我看看，啊呀，快點兒上點兒藥。」落蕊自己抹好藥，看了眼胤衸，此時的他，帥氣溫柔，想起自己的擔心，不由得更加氣苦，淚水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胤衸看了更著急，連聲說：「怎麼了？要不傳太醫？」

　　「不用了！奴婢，奴婢只是以為以後不能伺候爺了。所以——」

　　為什麼？胤衸先是一愣，隨即恍然。敏弘的要求人盡皆知，連八福晉都自愧不如，打趣的時候，老八那種作臉的人，有時候也會抬出十七來說事兒。攬住她，口裡寬慰道：「不會，不會，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怎麼會呢！但是敏弘——

　　我帶你走，遠遠地離開這裡！

　　心亂如麻！

　　「奴婢別無所求，只希望能伺候爺一輩子。」落蕊靠在胤衸懷裡，羞紅了臉，小聲說。

　　胤衸驚醒過來，想著自己的來歷，聽了落蕊的話，竟然與當年的兆佳氏一樣，心中一蕩，仿佛仍在當年，攬著兆佳氏，坐在床邊說：「好，爺就讓你伺候一輩子，如何？」似與不似的笑面，與腦海中的臉龐重合——

　　「玉兒妹妹，怎麼不進去啊！這外面猴冷的！」是樂兒的聲音。

　　「見過樂兒姐姐，我這不是剛到嗎！」是敏弘的聲音，「搓搓雪。」

　　兩個人一起掀簾子進來，正看見抱在一起的胤衸和落蕊。胤衸微微皺眉，又推了推落蕊，這才分開兩人。落蕊滿面通紅站在一邊，燭火之下，不勝嬌羞。敏弘見了落蕊的相貌，心中一沉，已經明白胤衸的心思。想不到自己剛剛下定決心，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又或許，這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吧。是自己太駝鳥了。再看胤衸眼神閃爍，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太瞭解這個人。暗笑自己是不是在這裡呆傻了，這麼輕易地決定這種事情。

　　他需要她是因為想證明過去，其實——證明的方法有很多的。口裡突然覺得有點兒苦。

　　敏弘和樂兒上前給胤衸請安，敏弘說：「皇上吩咐，讓奴婢這陣子先伺候十八爺。回宮後再決定。」

　　胤衸下意識想從敏弘的表情看出來點兒什麼，可是一無所獲。她真的是剛到？腦子裡無端地想起他們兩個在湖邊看見翠翹和五哥的事情。心裡一緊，多了兩分小心。幾乎有點賠笑地說：「起來，起來。不用這麼多禮了。嗯，樂兒，你去拿些東西，敏弘就住這兒吧！」話一出口，才發現有些見外，又有些太親昵。落蕊的臉白了白，落到了敏弘的眼裡。敏弘斜勾了嘴角，說道：「小爺客氣了。敏弘戴罪之身，不敢受此恩寵。」

　　胤衸一聽，知道不管看沒看見，肯定有事。揮揮手讓別人退下，挽了敏弘的手，扶她起來，有點討好地說：「落蕊，那不是，那不是——」

　　敏弘脫掉胤衸的手說：「不管她是誰，你的心思，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有些事情，我幫不了你，只能你自己來解決。胤衸，我們一路走來不容易。那天是我們分開得太久了，做得有些過。不過我不後悔。我本來就很喜歡你，也不想隱瞞你這一點。但是，我不想再犧牲第二次。在你想明白之前，我們還是只做朋友的好。這樣最舒服。」

　　舒服？胤衸愣了愣。聽到敏弘的表白，固然是喜，可是後面有這麼多的「但是」，心裡又不太是滋味，幽幽地說：「你以為我和五哥一樣？」

　　「或許不一樣，但那是你們的事情。於我，都是一樣的。」

　　「皇阿瑪說你寧缺毋濫？！你當真不想嫁人？」

　　「哈哈！」敏弘突然笑了，「胤衸，我的好朋友！你也太小看我了。紫禁城不是我唯一的選擇！」

　　看著敏弘堅定清朗的眼睛，胤衸突然明白，是他小瞧了這個女子，她一直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也許有一天，她真地甩甩手走了，在江湖之上，紅塵之中，自去尋可以伴她笑傲的人兒了吧！到那時，自己可能還是在這個富貴籠子裡圈著，把過完了的一生再過一遍。

　　正想著，敏弘又說：「還有，雖說事無不可對人言，」見胤衸看她，往帳門努努嘴兒，「聽壁角不是什麼好習慣！」

　　胤衸本來就煩，這種事情又犯了他的大忌。當年九王爭位，他就是吃了這樣的大虧，是以被四哥重新起用後，一直非常注意。想不到回來以後，這種事情反倒大意了。其實，敏弘也在聽，不過敏弘一向磊落，胤衸沒想過要提防而已。當下怒喝道：「什麼狗奴才，鬼鬼祟祟地站在那裡？滾出來！」說著，就沖了出去。

　　一掀簾子，正和落蕊打了個照面。落蕊手裡拿這個暖爐，正沖帳子的側方說：「跑什麼呢？像個猴子似的。」看見胤衸怒衝衝地出來，叫了聲爺也愣住了。

　　「你來幹什麼？」胤衸的口氣不太好。

　　「奴婢看玉兒姐姐冷，剛燒了個手爐，正送過來。」

　　「你剛才和誰說話呢？」

　　「哦，剛看見小五子慌裡慌張地跑過去，不知道忙什麼！」說完抿嘴一笑，似乎挺可樂的。

　　敏弘看看胤衸明顯一松的表情，心中歎了口氣，沒說什麼。接了手爐，謝了落蕊。看了看胤衸，轉身走了。胤衸張張嘴，終究沒有開口，自己進帳了。落蕊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也走了。

　　24.落蕊

　　在敏弘的堅持下，最後還是和樂兒住在一個帳子裡。看到樂兒眼中劃過的惶恐，敏弘想，這才是最聰明的吧！

　　收拾好東西，來到胤衸的帳子裡。落蕊已經在伺候胤衸寫字。樂兒安靜地奉上茶，敏弘正要接過來，落蕊伸手端了過去，悄悄地遞給胤衸。胤衸隨手接著喝了，又低頭繼續寫。帳子裡安安靜靜的，敏弘苦笑了一下，四處打量，簡潔規整，仿佛從來沒有變過。可是，看著眼前長大的胤衸和他身邊的侍女，敏弘想，終究是變了。想起剛走出金帳，就被十七拉走，還沒說上兩句，十七的貼身丫頭青菊就找到他們，說十爺找，匆匆地帶走了。無論穿越的，還是發誓的，在這個大染缸裡，都是一樣的。自己的路終究要自己走。被康熙承認的興奮，和胤衸歡愛的激動都被一種沉重代替。

　　「落蕊，時候不早了，休息吧，去吧——」是胤衸的聲音，「咦？敏弘？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這不，我正要找你呢！」

　　敏弘心裡難過，我們曾經共用一個靈魂，曾經熟悉到隔著牆都能看見彼此，現在還需要「說」一聲！五年了，真的陌生了很多！

　　敏弘笑笑說：「看你認真，沒敢打攪你！」話裡疏離與客氣讓胤衸皺了皺眉頭。他記得，敏弘跟人談判的時候都是這種親熱的卻又有禮的表情，怎麼用到他這裡來了？

　　落蕊已經識趣地走出去，折返回來的時候，手裡已經端了水，準備伺候胤衸更衣。看著落蕊自自然然地做著這一切，敏弘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第三者，心中酸酸澀澀的，就要請安退下。胤衸一把扯住她，沒有說話，眼裡已經含了欲望。敏弘一笑，狠狠地掰下他的手，退後三步，穩住心神請安出去。在多待一分鐘，都有發作的可能！胤衸看著自己的手，不知道敏弘怎麼突然那麼大的勁，那麼大的——恨意！

　　「爺！淨臉了。」落蕊捧上來毛巾。胤衸突然反過味兒來，也沒理會，一個箭步沖到門口：「敏——」

　　已經是夜色黯然，寒風凜冽了。

　　「這麼晚了，不怕狼叼了你去？」是老五的聲音。解下身上的貂裘，「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凍著自己。上次那件兒丟了嗎？」

　　敏弘縮了縮，又敞開披風說：「還要坐會兒，要不你也進來？」

　　胤祺愣了一下，輕輕一笑說：「你不怕我吃了你嗎？」

　　敏弘搖搖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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