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二一六


  發生了什麼呢?我問自己。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卻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我一時覺著並沒什麼,一時覺著胸口緊的無法呼吸。

  那個是十四嗎?他曾願意傾其所有護我,如今卻為了在我看來如此可笑的理由利用那已經塵封的感情。我腦海中如電影般閃現出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冰場上,雪地裡,盤山腳下,可那畫面中十四的眼神不再清澈,全然是今日的躲閃與掩飾。

  我並不再愛他,可他如今把我心底裡那麼珍貴的一部分,狠狠撕成碎片扔在地下,當著我的面踩成一灘爛泥。

  我只覺腦中一片混亂,周圍的景物漸漸模糊……

  再醒來時,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我睜開眼睛,茫然四顧,一時間忘記自己做過些什麼。可那回憶一絲絲的浮上來,我的胸口漸漸漲滿,沉得透不過氣來。拉過被子,我感到臉上有涼涼的東西流下來。

  「醒了?」有人掀開被子,是胤禛。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嘴角浮起了諷刺的笑,用近乎殘忍的語氣問:「如今,不得不真心後悔了?」

  我又用被子蒙了頭,一片黑暗。

  曾經的任性與衝動,曾經的真心與感動,如今卻讓我付出雙倍的代價——

  咳,小杜,你做好心理準備,以後還是任重而道遠啊,摸摸,誰讓你一直不招人待見,嘿嘿

  十三阿哥幾乎沒有看芷洛一眼,但他知道她在那裡,挽起了頭髮,卻仍是從前一樣微微昂著下頦,輕揚起笑容看著他,竟似仍是年少模樣。可他自己不敢動,怕讓她看出自己有多衰弱;他不敢笑,怕她看到自己眼角皺紋,聽出自己聲音沙啞;他不敢看她,怕看了她,想了多少天的話便再說不出口。

  她無聲的淚水讓他胸中一酸,半響說不出話。他總會讓她傷心流淚。

  終於,他笑道,「哭過這一場,便忘了吧。」

  這許多年過來,他何嘗不知道,忘了遠遠比記住更難?他又何嘗想讓她忘?可囚禁的日子望不到頭,若要她等他一生,既不能許她快樂,又不能許她未來,他寧可揮劍斷情。

  可當他接過那定情紅葉的時候,幾乎立即就後悔了。但他知道,洛洛挺得過去,而之後,便會如她一直所願,無牽無掛,自在逍遙。他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知道這就是永訣了。

  十三阿哥緩緩轉過身子,一跛一跛地沖靜粼軒走去,方向正是逆風,他執意向前,舉步維艱,忽然風迷了眼睛,他伸手去擦,竟是一手的淚。他自嘲地笑笑。

  靜粼軒是屬於十三阿哥自己的地方,任何人不准入內。十三福晉早已猜到幾分,但她只是淡淡,從來不過問,只日日以他為中心,常伴左右,用情深意重把他緊緊繞住,讓他只想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可總有些時候,他願獨自呆在這裡。今天更是如此。

  迎面來了個小影子,也被風吹得歪歪斜斜,竟一下撞在他身上。是璫璫。十三阿哥自己臥床幾年,十三福晉則一心在他身上。兩人竟都疏忽了院裡的孩子。這璫璫自小最不合群,總是落落寡歡,此時只是撇嘴叫了聲「阿瑪」,便又要走。十三阿哥心中一歎,知道這女兒自小被框在府裡,定是孤獨得緊,遂拉她的手道:「璫璫,風大,跟阿瑪走。」璫璫眼睛一亮,卻只是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璫璫任他牽著進了靜粼軒,四處看個不停。她知道這裡是阿瑪的禁地,怎能不好奇?房裡四處都是畫兒,畫裡都是同一個女人。

  璫璫的目光最後落到正中掛著的一幅四人肖像,其中她只認得阿瑪。

  十三阿哥見她盯著畫像看,便牽著她過去,柔聲道:「你一定不認識。阿瑪告訴你,這是你的四伯父,和阿瑪最是要好。」璫璫湊近他的手,細聲細氣地道:「看著怪怕人。」

  他一笑,續道:「這是你的衡姨,伯父的福晉。」璫璫湊上前一看,道:「另外那個女人是誰?」

  他梗住了,僵直了身子,看著畫裡的笑顏,雖是畫像,他仍覺得那人就在眼前,盈盈淺笑,顧盼神飛——她是誰?是他曾經的妻子芷洛。可從今後,她的喜怒哀樂,再不是他來管他來看。

  璫璫仍是好奇,她指指周圍,道:「都是她的畫兒。阿瑪,她到底是誰啊?」

  他只定了定神,艱難地說:「她,是你的洛姨。」璫璫道:「挺好看的。阿瑪,府外的女人都這麼好看麼?什麼時候我能長得這麼美,也畫好多這麼好的畫?」

  十三阿哥笑笑,道:「等你長大了,好看了,阿瑪就給你畫。」

  十三福晉——

  璫璫來跟我請安,沾了滿手的墨,洗都不洗。我不禁皺眉。

  我從來就不喜歡璫璫。我素來不喜小孩子,尤其是她。當年我懷著她領了康熙爺的旨意,從此被囚禁在府中。半個月後,她早產出世,就仿佛應著噩運召喚而來。我看著那皺皺巴巴的小臉,不禁別開頭去。十三卻笑著抱過她,飽含感情地說:「好孩子,好璫璫,就叫你明璫如何?」

  我胸中一悶,冷冷地看他。

  他只是稍稍一怔,轉而微微笑道:「這孩子眼睛明亮有神,很是像我,至於鼻子嘴巴都像你,來看。」他把孩子抱到我身前,我一陣厭惡,仍是硬生生側過身子。明璫,明璫。

  他低估我了。「無微情以效愛,方獻江南之明璫。」明亮有神?十三隻道我自幼不喜低俗詩文,可我卻恰恰聽過這曹子建和他那甄妃的吟唱。

  我聽得他在背後輕柔地哄他的「璫璫」不哭不哭,不禁想要冷笑。你忘不了她?我偏不信。不管曾經你們有多轟轟烈烈,如今還不是已無微情效愛?若此生都不能相見,空有明璫又如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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