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二一四


  「我不明白。」年氏似笑非笑,抿嘴道。

  「安若,有什麼不明白。」我想到曾有段日子,她也總來找我。兩人坐著清清淡淡的說些家常,常常也會會心一笑。年安若是個讓人舒服的女子,只是如今對我不是這樣了。再和她口不對心的寒暄,難道為了顯示我的大度麼?我並不想看到她。

  年氏輕輕一笑,她當然是明白的。

  「杜衡,你要的太多,可是你得到的也不少,那是許多人一輩子所奢望的。他那樣待你,我……很嫉妒。可你為什麼還不知足?你本該快活的,何必自尋煩惱?」她看著我說道。

  我也望向她,有些詫異於她的坦誠。

  「知足常樂麼?貴妃娘娘,你地位已經如此尊貴,年將軍正是如日中天,如今你又有了八阿哥,你本該快樂活得,何必說什麼嫉妒呢?」我移開視線說道,「有些時候,人心中總是會有一些堅持,縱然旁人看來愚不可及,縱然明知難以實現,堅持卻還是堅持。有了這堅持也許會痛苦,可沒了這堅持,絕談不上什麼快活。」

  「你,何時心裡有了他?」年氏的聲音從一旁幽幽傳來,我並沒有看她,只緩緩問道:「你呢?」

  年氏一聲嘆息,似在自嘲。一陣安靜過後,又聽她輕聲問道:「他呢,你心中還有原來那個他麼?」

  我側過頭去看她,年氏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光卻閃閃而動。

  「你呢,還有麼?」我不知怎麼,就笑了。

  年氏沒再說話,我們在沉默中結束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傾談。

  四月初一,皇十四弟允禵留遵化守靈,德妃的病益發的重了。她如今還住在長春/宮,桑桑說宮外謠言四起,皆指稱皇上不孝。

  德妃一概宮宴皆不出席,妃嬪請安也因其病只在房外立立便是。算來出了正月,我就從未見過她一面。胤禛對這位額娘絕口不提,只是若德妃病篤,必是夜難安眠。

  過了四月初十,德妃病稍有起色,我隨那拉氏例行請安,胤禛正巧也在。德妃這日卻是叫我們一個不拉的進去,我心中不由奇怪。

  進了內房,只聞見濃濃藥味。我與李氏並排站在那拉氏年氏身後,但見胤禛接過藥碗端至德妃面前,舀了芍藥小心翼翼吹涼,送至德妃嘴邊,柔聲道:「額娘,您喝藥。」

  德妃半靠在床邊墊子上,一直閉著眼睛,這時卻倏地睜開眼來,一道恨恨的目光射向胤禛,顫聲道:「我養的好兒子!一邊叫我喝藥,一邊用刀狠狠戳我的心窩子!」

  胤禛臉色驟變,手僵著收不回來,愣了半晌才勉強開口問:「額娘,兒子不明白。」

  「他是你嫡親的弟弟!你不待見他,讓他去遵化守靈也就罷了,何苦偏要毀他的名聲?」德妃伸手指著胤禛罵道,「我真想看看你這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叫雅圖他們無中生有指責你弟弟,這種無恥的事情,你真做得出來!」

  「額娘,您誤會了……」

  「誤會什麼!」德妃厲聲打斷胤禛,「你將雅圖、蘇伯、常明他們逮去幾日了?逼他們承認你弟弟在軍時有無吃酒行兇之事,他們說沒有,你便將他們送入刑部,永遠枷示,連人家的孩子也不放過。你當我老太婆眼瞎不成!你到底要把自己弟弟弄成什麼樣子才稱心……你……」德妃越說越急,嗆咳而不能成語。

  那拉氏見勢不對,忙回頭示意我們出去,我又向德妃望了一眼,默默隨那拉氏而出。

  「這些日子凡是在額娘身邊伺候過的人、在這屋裡出入過的人,你都叫他們過來見朕,一個也不許少!」胤禛走出來時面無表情,徑直走到那拉氏面前陰狠狠說道。我抬頭看他,他眼睛裡好似要冒出火來,屋子裡站著伺候的人都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我心中暗歎,誰是誰非,如今也難分清。

  當晚,長春/宮掌燈宮女慧馨被當眾杖斃。

  德妃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斷續撐至五月二十三日淩晨,終於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當日,在長春/宮設梓宮。由於早有準備,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宮人命婦身著孝衣,皆安品排好,在長春/宮前謁拜梓宮。

  正是酷暑當時,我跪在年氏身後,穿著繁重的孝衣,早已出了一身的虛汗。誦經聲響起,胤禛緩緩向德妃之棺行了跪叩之禮,接著哭聲四起。我混在人群中,有些恍然,想到這些年來與德妃的相處,雖多應酬,卻總有那麼幾分真心在裡面,不由得也悲從中來。

  一片哭聲中,忽見一人越過眾人奔至棺前,呆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撲上去撫著棺材悲聲痛哭。滿殿的人都被這哭聲所震撼,一時間忘記了哭泣,一片寂靜。還是那拉氏搶先反應過來,回頭警告性的看了我們一眼,帶頭跟著哭了起來。

  「十四弟,節哀。」胤禛起身對那身影說道。十四恍若未聞,旁邊早有人捧來一身孝衣,不知所措的站在十四身後,不知如何下口請他換上。

  「十四弟一路辛苦,皇妣知道你來,也無心事了。」胤禛轉身不再看十四,緩緩說道,「來人,宣詔。」我驚愕地抬頭,一個太監目無表情捧出詔書,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氣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晉封允禵為郡王。伊從此若知改悔,朕自疊沛恩澤;若怙惡不悛,則國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那太監宣讀完畢,將詔書送至十四面前,十四接過那詔書,看也不看地狠狠摔於地上,殿內一片驚呼,但見十四站起身來走到胤禛身前,冷笑數聲說道:「你願怎樣作踐我我都悉聽尊便,只是我總想不到,你連額娘也能逼死。」

  「允禵,你再這樣口不擇言,便是額娘靈前,朕也要治你的罪了。」胤禛氣得發抖,忍了又忍才說道。

  十四看著胤禛,突然間放聲大笑,笑得眼淚直流。殿前立著的侍衛見勢不對,上前半摻半強迫地要扶十四下去,十四猛地掙開他們,又到胤禛面前厲聲道:「臣請皇上將李如柏治罪。」

  說是臣,卻不跪,說是請,卻仿佛命令一般。胤禛臉色鐵青,冷道:「三屯營副將李如柏?他又怎樣?」

  「臣奉旨進京期間,李如柏推稱部文未聲明旨意,又無信印為憑,阻臣來京,終使皇妣不及見臣最後一面。」十四恨聲道,眼睛直直看向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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