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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有一瞬間我幾乎以為胤禛會暴怒而起,可他只是低下頭,當作什麼也沒有聽到。

  當晚,胤禛隨我回了永壽宮,吩咐人擺酒,一杯杯灌下去。我在一邊一言不發的給他倒酒,直喝到一旁擺了一排空壺。小凡又送酒過來,我接過那壺,沒有給他倒,直接送進嘴裡,一口氣喝了半壺,歇了一下,把那半壺也灌了過去。

  「朕記得你喝那小半壺,便該人事不省了。」胤禛看著我,終於開口說。

  「那都是以前的事,人總會變,我就不能學著喝酒?」酒氣上來,我有些發暈,撐著桌子說。

  「他說的話是話,我說的她為什麼半分不往心裡去?」胤禛突然冷笑著說,「他是半點委屈不能受的寶貝兒子,我又是什麼?」

  我暈暈地搖頭說:「又不是今天才這樣,你不是說從小就不知道有這個額娘。」

  胤禛看看我,又說道:「老八那一幫子人,就沒讓朕省過一天心。」

  我突然間覺得好笑,於是笑問:「難不成你當皇上就是為了兄弟和樂,然後和十四爺共同承歡膝下?你那額娘,你那些什麼所謂的兄弟,以前難道就很讓你寬心?」

  「不錯,也對。」胤禛也笑出聲來,語氣裡漸漸有了醉意。

  我靠在他身上,喃喃說道:「四爺……不對,是皇上……人心裡總有最想要的東西,得到了就別抱怨旁的東西不遂心意,做什麼沒點代價?就說我,就說我……我如今要做多少以前想都不願想的事情?為了元壽,為了洛洛,為了不你吵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況且你還是皇上呢。你是皇上,又不是他們是皇上,就夠了。還指望他們誰幫你不成?」

  我眼皮越來越沉,想到十三福晉的笑容和她那閨女,想到桑桑這些年過的日子,想到年氏那幾個孩子,想到多年前我還有個名字叫葉梓,只想放聲大笑,又想悲聲痛哭。

  「所以啊,把心分成好幾層,把這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也分成幾層,層層入座,什麼是最重要的保管好,其他的就隨他們去!」我望著胤禛笑,用手在胸前給他比劃。

  胤禛扶住我,盯著我眼睛問:「衡兒,如今我又在你心的哪一層?」

  四爺,皇上,胤禛,我的丈夫……在我心中哪一層?我努力想著,就睡了過去。

  過了年,怡親王家的三格格明璫住到了永壽宮來。因是大喪期間,並未宣稱過繼給皇上,而是說給太后和熹妃解悶。

  十三福晉帶了那小姑娘過來,我客客氣氣把場面上的話說完,叫人把明璫帶下去,並無意再和十三福晉多談。十三福晉卻並無告辭之意,笑說道:「娘娘,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福晉有話直說便是,無需客氣。」我只得說。

  「娘娘,不怕您笑話,我們家爺,年輕時也惹過不少風流債。」十三福晉薄薄的嘴唇下吐出這句話,讓我倏地繃緊了神經,她想說什麼?

  「不過這些年來,這些昔日恩情,該散的也都散了。」十三福晉不知是諷刺還是感慨,輕哼一聲繼續說道。

  我微微點頭,等她奔向主題。

  「可前些日子爺從外面得知,他早年認識有個叫安翠姑娘的,自他出事後日日在我們府外徘徊。不怕娘娘笑話,那安翠姑娘本是紅透京城的,咳,交際花……得知爺的事情,便自己給自己贖了身出來,從此不施粉黛,守身禮佛,也不理別人的白眼,就生生為爺守了這麼多年,她一個風塵女子,怕是沒給人少欺辱。」十三福晉平平敘述說,「娘娘也知道爺的性子,既是知道了,斷不會不管的。按他的意思,想要把那安翠接進府來,可那姑娘祖上幾代都是賤籍出身,娘娘您看,是不是可以幫她把身份弄得體面些?」

  我差點冷笑出來,看著十三福晉問:「這是王爺的意思,那福晉您的意思呢?」

  「娘娘,臣妾跟了爺這麼多年,還會在乎這些個小事?」十三福晉又是那種譏諷的笑容,「安翠如果流落在外,爺怕還更不舒坦,索性接到府裡也就罷了。」

  「人呢?帶過來沒有?」我問。

  「如今就在門外候旨。」十三福晉回道。

  「叫她進來我瞧瞧。」我望向十三福晉,「福晉若是不放心三格格,現在過去再囑咐幾句也不礙的。」

  「謝娘娘恩典。」十三福晉一笑,行禮而出。

  安翠一身素色衣裙,婷婷嫋嫋地走了進來,不亢不卑的給我行了禮。我點頭示意她坐,安翠屈膝謝恩。我細細打量她,雖是不施粉黛,眼角也有了些細紋,但一雙秀目還是可以輕易看出昔日風情。安翠見我看她,微微抬頭一笑,我頓感如沐春風。這女子相貌絕算不得頂尖,卻讓人舒服得很。

  「福晉同我說過了,你對怡王爺的情誼,還真令人感佩。」我也沖她笑笑。

  「娘娘,您這是繆贊,奴婢萬萬不敢當。」安翠答道,聲音說不出的婉轉動聽。

  「不是繆贊,你為王爺守身這麼多年,就連福晉都感激得很。想來當年,王爺對你也是有一番情誼的吧。」我想到當年十三風流模樣,心中不禁冷哼一聲。

  「奴婢有幸結識王爺,已經感念上天對我不薄,又怎敢奢望王爺傾心?」安翠笑笑,「王爺當年不過看奴婢那裡清靜,有空時願意過來坐坐,說說話罷了。」

  「那就是紅顏知己嘍。」連我自己都聽出自己語氣中的諷刺。

  「娘娘,您這麼說真是羞煞奴婢。」安翠一愣,繼而自嘲一笑。

  「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問,等了這麼多年,你所求是何?值得不值得?」看著安翠的笑容,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娘娘,奴婢說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王爺也許沒把奴婢放在心裡,旁人也許覺得這十多年來奴婢吃盡了苦頭,可奴婢卻感謝老天爺,給了奴婢一個機會,讓王爺記住奴婢。」安翠低頭,柔柔說道。

  原來這世界真有這般癡男怨女。我心中一歎,說道:「這記住又怎樣,忘記又如何?王爺紅顏知己無數,你又排在哪裡。」

  「于王爺來說,分給安翠的不過是他心中的一點點,可對安翠來說,這一點點,就是我想要得全部。」安翠靜靜答道。

  那一點點,就是全部。如果桑桑生來就是芷洛格格,如果桑桑便如安翠,她和十三也許不會如今日般痛苦。可她是桑璿,她要的就是全部,十三也曾試過,但事實證明他給不起。罷了,事到如今,她走她的,他走他的也就是了。

  「娘娘,恕安翠大膽,您的閨名中,是不是有一衡字?」安翠突然間問道。

  「是王爺和你提起過?」我點頭說。

  「王爺那時常和奴婢提起您。」安翠笑說,好似回憶起當時情態。

  「看來他和你說的話不少。」我隨口說。

  「提起您……和芷洛格格。」

  「芷洛格格,他竟和你提她?」我不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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