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七七


  「嗯,如果沒有……」我想了想,「你這個年齡,我再留就是耽誤了。這樣你看可好?我提幾個人選,你若看上哪個,我也給你作主。你是喜歡這院子裡的,院子外的,都不礙。」

  「奴婢不想出去,奴婢想陪主子一輩子。」湘兒突然間跪倒在地,聲音堅定。我倒是一愣,隨即笑道:「傻話,你陪我一輩子算怎麼回事?」湘兒只是磕了個頭,又重複了一遍。我還當是驟然間提起讓她不好意思了,笑著安慰了好多句,誰想她還是一樣堅決。陪我一輩子?我心中一動,皺眉問道:「湘兒,你是想跟了四爺?」湘兒抬起頭來,眼中都是淚水,重重磕了個頭,竟是默認。

  「為什麼?」我還不是一般的驚。

  「主子,奴婢沒有絲毫的非分之想,只是想好好伺候爺,」湘兒頗為驚恐的看了我一眼,「主子,奴婢和您是不一樣的,奴婢只是個奴婢,奴婢有四個兄弟,一家只是有奴婢幹的事情頗為體面,他們……都靠奴婢了啊。」

  「靠你,然後呢?」我示意她繼續說。

  「主子,您也知道以前的碧雲姐,她跟了十四爺,雖說不上是正經主子,但十四爺疼她疼得很,她那幾個兄弟,十四爺都……」湘兒含淚說道,「您是最好不過的一個人,就幫幫奴婢吧。」一時間我到是無話可答,腦子裡亂得很,湘兒真的這麼想跟四阿哥?過了半晌,我終還是道:「我不知你存著這個心思,所以給你物色了幾個人,其中有個前院叫王福的,著實不錯。你雖在我身邊呆得久,可身份還不能跟正經主子比,太有頭臉的人你跟了,只能做小。只這個王福,在四爺身邊幹得不錯,聽說就要放出去給個官做了。我打聽過,他人最是妥貼穩當,不出幾年,定會小有成就。你現在嫁過去,自是正妻,以後他官做的大了,也會記得你好處。你是他正經妻子、在他奮鬥時陪在他身旁,以後無論怎樣也不會有人欺了你去。」湘兒頭緊貼在地上,也看不清她表情。我於是繼續說道:「你若不想,我也並不勉強。只是你想跟四爺,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于情於理,我都不會幫你。」一席話說完,屋裡一片寂靜。

  「你若為你兄弟,我一樣可以幫你,只是或許慢些。你若是愛慕四爺……」我稍稍停頓,「那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就能愛一輩子。」湘兒抬頭看我,眼中一片茫然。我歎了口氣道:「罷了,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答案吧。」湘兒擦擦眼淚,站起身來,行禮而出。

  三天后,湘兒紅著眼睛告訴我,她願意嫁給王福。我給她辦了豐厚的嫁妝,五天后兩人簡簡單單圓了房。十天后王福去四川上任,湘兒已是婦人裝束,含淚和我辭行。

  心裡有些難受有些擔心,就像嫁出了自己的小妹妹。和碧雲不同,我知道我已經給她選了看起來最好的一條路,至少在我看來是最好。

  只是會幸福嗎?幸福呵,多麼抽象奢侈的一個詞。

  我的肚子已經是半大不小的一個球狀,天氣漸熱,雖我平日不大愛出汗,還是越來越辛苦。湘兒走了,我卻不想再要人進來,只小凡一個管理內內外外,她年紀雖小,倒也是幹得井井有條。

  閒時看書寫字,有時去看看桑桑,間或桑桑來看看我,我和她攜手說說笑笑,日子好像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呵,有些東西再也回不來。

  進入五月間,四阿哥竟病倒了,高燒不退。

  我從進府以來,便少見他生病。四阿哥是個注意養生的人,向來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便是有時稍感風寒,也是嚴遵醫囑,從未鬧大過。

  只是這次,第一天他還堅持上朝,第二天便臥床不起,第三日過去,那拉氏急得眼也紅了。

  想是他這些日子極力克制在心中的東西,終是以別的形式發了出來,還來勢洶洶。

  他病的第四日,半夜裡我突然醒來,就再也睡不著。小凡聽見響聲拿著蠟燭進來,我撐起身子本能地問:「四爺燒退了沒有?」燭光裡小凡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稟道:「今兒晚上您睡前還不好呢,現在也不知道,我這便找人給您問去。」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我披起衣服,皺眉道。

  到了四阿哥房裡,守在床邊的是年氏。她正靠在床邊上睡眼惺忪,見我進來,一愣之下方嗔道:「衡兒,這麼重的身子還跑來跑去的做什麼?」

  「不礙的,白天覺睡得足了些,現下也睡不著。四爺怎麼樣了?」我勉強笑道。

  「方子也下了幾個,這燒只是不退。也不知養那些個太醫是做什麼用的,爺到現在還是有些神志不清呢。」年氏皺眉,「福晉跟著熬了一天一夜,撐不住了方才才回去稍歇歇。」我走到床邊,四阿哥蓋了厚厚一床棉被,卻兀自有些發抖,伸手摸了摸他額頭,滾燙滾燙。我見他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地已有些脫了皮,心中沒有來的就是一陣大痛。

  「衡兒?」身後年氏喚我,我才發現自己手還沒伸回來,失態之極。

  「我也累了,你若精神還好,就替我守一會吧。」年氏了然一笑,柔聲說道,「你自己也注意身子,熬不住就叫人。」說完竟不等我答,轉身離去。

  我於是坐在年氏剛才坐過的地方。

  屋裡燈火通明,不時有人端過冰過的帕子,我給四阿哥敷在額上,並細細給他擦臉。待到後半夜,伺候的人都已經滿臉疲態,我卻還是睡意全無。

  原來呵,我不想見四阿哥,並不代表我不想他。

  也不知守了多久,四阿哥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皺起眉頭,嘴唇緊緊地抿著,額頭上冒著虛汗,我忙湊過去輕輕搖他,喚道:「四爺?」四阿哥良久才睜開眼睛,眼神迷離,顯是有些神志不清,盯著我看了半天,有些不確定地沙啞道:「衡兒?」

  「是我。」我柔聲答道,絞了手巾替他擦汗,手卻被他握住不放。我沒有動,用另一隻手拿過毛巾繼續擦,然後問道:「四爺要不要喝點水?」他點點頭,我於是起身去拿水,他卻還是緊緊握住我的手不松,我無奈,只能叫人進來。

  伺候四阿哥喝了水,我扶他躺好,替他蓋好被子,他還是握著我的手,我於是坐在床邊上。他靜靜看了我很久,輕聲喚道:「衡兒。」

  「我在。」我應道。

  他動動嘴唇,想要說什麼,我柔聲打斷他:「四爺,你閉上眼睛,我陪你躺著說說話好不好?」四阿哥緩緩閉上眼睛,我也脫了鞋子躺在他身旁,伸手輕輕環住他的脖子,臉貼在他面頰邊輕輕說道:「還記不記得上次你帶我偷偷去寺裡進香?那日還冷得很,我們手拉著手上山,後面跟著的人想勸,被你回身一瞪誰都不敢說話……」那時我剛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纏著四阿哥帶我出去走走。進香回來,天上還飄起來小雪,青山古寺蒼松翠柏間雪花紛飛,簡直不似人間。四阿哥和我心情都是暢快之極,一路笑鬧……

  說著說著,我感覺四阿哥呼吸漸漸平穩,終於沉沉睡去。

  這場景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四阿哥也在我噩夢時把我叫起,在我身邊輕聲慢語地哄我入睡。我抱著他,聽他的呼吸在我耳邊一聲聲響起,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意識的到:我是這樣愛這個男人呵。

  很可笑,居然是現在這種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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