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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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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早上買來我們一起吃,你可不許睡懶覺。」十三沖我燦然一笑,我點點頭,他轉身而去,我目送他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斑駁樹影之間。 第二日,我被湘兒叫醒時,太陽已經老高。渾身都乏的利害,揉了揉眼睛,猛然間想起十三,卻聽湘兒已經笑說:「格格,我看十三爺沒來,便作主讓您多睡會。」我點點頭,覺得小腹有些漲漲的痛,不禁皺眉,這次大姨媽怎麼這麼多天還沒完?想要躺下繼續睡,還是掙扎著爬了起來。 梳洗完畢,十三還是未至。還說不讓我睡懶覺,他自己可到好……正自想著,外屋的小丫頭進來稟道:「格格,毓慶宮喜良媛來訪,奴婢先引她到前廳去了。」我反應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到底認識哪位喜良媛,不禁奇怪,起身走向前廳。 「奴婢給芷洛格格請安。」果然是久已不見的菊喜。我忙扶住她道:「如今可不敢當,喜良媛快請坐。」菊喜入座,一如那日在宮中見時那般模樣,臉上神色高貴冷傲。我和她客氣幾句,正自猜測她的來意,她自己已經先開口說道:「格格,許久沒來給您請安,奴婢要和您敘敘舊呢。」我會意,向伺候的丫頭們示意,她們行禮退出,屋裡只剩我們兩個人。 我等著她開口,菊喜卻一言不發的盯著我看,看的我陣陣發毛,我強笑問道:「太子爺最近安好?」 「自然很好,謝謝格格關心了。」菊喜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細細品起來,竟仍似毫無敘舊之意。 我實在耐不住,只好自己起頭,乾咳道:「這兩年,你過得可好?」菊喜輕輕挑眉,展顏微笑:「格格您看呢?」說完起身笑歎道:「葡萄美酒,錦衣華服,自然舒服得緊。」我一時目眩,甚而有些發楞。我見過她似水般的寧靜,見過她如火般的暴戾,見過她冰樣的仇視,但卻是第一次見她對我笑。笑靨如花綻放,美麗到讓我覺得有些莫名的哀傷,好似看到正升騰的煙花,美麗妖冶到極致,只因在煎熬燃燒著自己。我盯住她的眼睛,她卻馬上垂下了眼簾,淡淡道:「格格可曾記得第一次和奴婢相見?」我「啊」了一下,這我桑璿哪裡曉得?芷洛又哪會記得?只有無奈道:「我一向記性不好……」這倒是事實,呵。 菊喜打斷我,笑道:「我懂,主子又怎會去記這些小之又小的下人之事。不過奴婢卻還記得一二,格格若不嫌煩,就姑當聽我講個故事罷。」我嫌煩,嫌煩!我還有點暈呢!小菊同學您到底要做什麼啊?你喜歡太子爺你已經嫁了他了,你討厭我、恨我還把我當小人紮了針,我也跟了老十三了,你還哪點不滿意? 我內心在大喊,卻只能假惺惺地笑道:「如此甚好。」她福了福身,複又坐下,道:「很多年前的事了,怨不得您和太子爺都不記得。那時我方七歲,家鄉忽發水患,情急之中奶娘將我塞進一口大缸中方保得性命,可待洪水退去,所有活著的人都在尋找親人,可他們要麼找不到,要麼找到了死人。」我打了個寒噤,漸漸入了神,可菊喜卻仍是淡淡,似只是敘述別人經歷的一場磨難:「我那時什麼都不懂,只知道不是哭的時候,可又能如何?我該怎麼辦?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她深深吸了口氣:「我緊緊貼在一棵樹幹上,樹幹又濕又冷,把我的衣裳都浸透了。可我偏不想動,因為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此時,忽聽有人在我頭上對我說話,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她又吸了口氣。 我了然,禁不住接道:「是——太子爺?」她看了我一眼,點點頭簡短地道:「是太子爺和您。」卻不再說下去,只是出神。 半響後,她方緩緩續道:「後來,爺便帶我到了京城,進了皇宮,給您做了貼身丫鬟。」耶?這是什麼敘述方式?從記敘文到流水賬? 菊喜見我皺眉,忽地起身道:「奴婢真是瘋了。何必與您說這些?」我也站起了身,走近她,心裡決定,便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心裡有太子爺。」她的眸子一閃,緊緊盯著我,道:「可他心裡只有你!只有你……我自小就知道。」忽然,她搖頭歎氣,複又冷笑出聲:「可格格您卻不選他,真是奇哉怪哉!」我見她竟真有些癲狂,只能柔聲道:「菊喜,我和太子爺的事,誰都說不清楚。你現在在他身邊,真心待他好,不是正合適麼?」她倏然轉過身,又是一抹微笑。「格格教誨的對,現在這樣,的確正合適。奴婢如今享福,合該感激您才是。」我暗自命令自己也用冷冷的眼神和甜美的微笑回敬她,她卻已福身告辭。可剛走兩步,又轉過身來道:「奴婢也祝您和十三爺,安康逍遙。」說畢看也不看我一眼,轉身出門。 我長出了口氣,跌回椅背上,不知如何是好。我真想知道:究竟這是個什麼女人?大悲大喜大怒大愛大恨,一席話的工夫,恐怕已在她心裡千回百轉。而我,無疑在她戾氣的包圍之中…… 時至中午,十三還是未到。 我儘量想把菊喜的事當成笑話來看,可怎樣努力也做不到,想她在我身邊的日子裡,做了什麼事情,心裡就莫名的發寒。她正常冷漠和近乎瘋狂的樣子,都一般讓我驚疑不定。 突然間很想十三,想他暖暖的懷抱和乾燥的手掌,只覺見到他,天便放晴,人心自定。偌大的花園,我帶著影子走來走去,不時望向月亮門,卻始終半個人影也無。 午後的陽光溫暖得讓人打哆嗦,園裡卻是一片死寂,偶爾有一兩聲鳥叫,反而讓人心裡發空。兩個丫鬟遠遠地沖我請安,我莫名地煩躁起來,只揮揮手讓他們走開,自己還是踱個不停。 終於決定回書房去看書打發時間。 我拿了本《道德經》,盤坐在墊上,只想學阿瑪,凝神靜氣一下。誰知剛打開書,一頁薄薄的紙卻先飄了下來,我拾起來,只見上面寫道: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 兩句詩,字不大,也不張揚,而此時我只覺它們張牙舞爪便撲面而來。於是愈發焦躁,看書也已不能夠。此時只有一個人能幫我平復心情了。我急急地出門叫奐兒替我準備馬車。誰知卻見她慌慌張張地帶著幾個小太監進門來,都是行色匆匆,不苟言笑,我深吸口氣,跪下接旨。 「聖上口諭:宣佟佳氏芷洛速入宮覲見,不得絲毫延誤。」我站起身來,忽然頭重腳輕,險些跌倒,奐兒忙上前扶住我,她臉色蒼白,只道:「格格……格格……」我強自笑道:「緊張什麼,我便走一趟,你仍去衡福晉那裡罷。」說完便跟了旁邊侯著的太監出門去。 這一路走來到宮裡,已是薄暮時分。我的紅色衣服隨著晚風輕輕飄起,不再是早上般喜慶,隱約帶著幾分肅殺。馬車上短短一段路程,我心裡好似空空的什麼都沒想過,又像經歷了千百次的煎熬,竟木木的不能思考。 帶路的幾個小太監不苟言笑,腳步卻都是越來越快,我緊跟在後,眯眼看那殘陽,竟覺似火樣紅的詭異。 深深吸了口氣,儘量保持平靜,我仰首向前走去,宮中長長的甬道空無一人,只聽到我花盆底和幾個小太監靴子打在地面的聲音交錯在一起,讓人沒有由來的慌亂。正自默默胡思亂想,突見前方一鵝黃宮裝美人正甩著帕子婷婷嫋嫋的走來,待她靠近,卻是上午才見過的菊喜。 菊喜仍是那副淡然表情,向我頷首示意,我們各自福了福身,我無心想她的事,便迅速轉開目光繼續向前,菊喜直起身子,和我錯身而過,經過她身邊時,一句幾乎微不可聞的話清晰的傳入我耳朵裡:「奴婢祝您和十三爺,安康逍遙。奴婢在這裡看著,看你們安康逍遙。」那聲音本是溫柔至極,卻讓人覺得裡面充滿了無比的怨與恨,我渾身打了一個寒顫,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這丫頭瘋了。 我側頭看她,菊喜臉上沒有表情的快步而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格格,勞您快些,萬歲爺急著呢。」前面的小太監回首催道。我不由問出早就想問的一句話:「公公可知萬歲爺宣我何事?」 「奴才不知。」那為首的小太監木著張臉答道,說著又轉身向前走去,我只得加快腳步跟上。 「安康逍遙……奴婢等著……等著……安康逍遙……」我機械的走著,腦海裡卻不自覺地迴響著菊喜剛才聲音。斷斷續續的詭異無比,只聽得心裡發滲。搖搖腦袋,想要甩掉那聲音,卻只使它更加清晰。我望著那幾個小太監的背影,只覺胸口發悶,渾身都冒著冷汗,走一步好像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強自撐了一會,忽覺小腹一陣絞痛,疼痛難耐,我捂著肚子又走了幾步,眼前越來越模糊,終於變成漆黑的一片…… 「格格,您醒了,奴婢這便請薛太醫進來。」再掙開眼時,面前是位陌生的宮女,不亢不卑的說道。 我渾身無力,四處望望,周圍儼然是宮裡的陳設。霎時間想起自己在宮內暈倒,不覺大驚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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