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桑桑臉上總是神采飛揚,有著任何胭脂水粉都調不出的光彩。她和十三站在一起,時常讓我看得移不開目光來。唉,我苦苦暗戀十三這麼多年,原來還是你們比較般配,我常和桑桑說這句話,她挑眉聳肩,讓我自己去搶。

  多年後想起這些日子,仿佛每日裡都是陽光明媚,不見憂愁,流光溢彩一般,讓人回想時甚至懷疑它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入冬的時候,十三又提起請婚的事,卻不知何理由又被四阿哥攔住。十三似有不甘,桑桑卻笑說她可不願早早走進十三那個院子。我知她不想面對十三的妻室子女,暗笑這女人到底要逃避到何時,卻也不忍說她,這件事就如此不了了之。

  快到年底時,雍王府裡的二阿哥弘昀突染重疾,太醫院裡的人換了好幾批,卻還是毫無起色。四阿哥每日都繃著臉,府裡人說話的聲音都自動放低幾拍。

  可那孩子還是沒能熬過年關去。

  「主子,該起了。」我睡得昏昏沉沉,卻遙遙聽見湘兒的輕喚。我強撐著睜開眼睛,只覺今日格外疲憊,渾身酸軟,想是這些日子有些睡眠不足。

  李氏悲傷不能自已,年氏身子本就不好,弘昀的喪葬原該是那拉福晉出面,她卻因觸目傷情想起弘暉的早殤,情緒不穩而犯了舊疾。結果名義上是她總理,事事基本卻都落在我頭上。

  我掙扎著坐起來,看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湘兒挽起床幃,小凡端著託盤掀簾進來道:「主子且再勞累一天,過了頭七,事情就會少些。」我點頭起身,接過小凡遞過來的茶含一口在嘴裡,剛要吐出去,突感胃裡一陣噁心,我強忍下去吐了茶,剛覺好些,那噁心之感卻又排山倒海般襲來,讓我幹嘔不止,直到胃酸好像都被吐光了方才罷。

  小凡和湘兒都是大驚失色,過來幫我拍背,我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擺手示意我沒事,喘了口氣,讓湘兒把我平日裡記事的小本拿來。

  這幾日忙沒在意,原來這月的月事早就過了好幾天。

  「姐姐啊,你這是有了吧?」桑桑瞪大眼睛看我。

  「叫你來這是讓你安慰我。」我不耐煩地擺擺手。

  「趕緊找人來看看,叫我來有什麼用!」桑桑一撇嘴,伸手過來要摸我的小腹,我閃身躲開,「算了,這兩天我們這裡亂的很,人家剛沒了兒子,過陣再說吧。」

  「過陣?」桑桑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你不會是不想要孩子吧?」

  「當然不想要。」我只覺心裡面煩得很。「你老公要是未來雍正爺,你想要孩子嗎?」

  「雍正的兒子有個叫弘曆的我認識。」桑桑奸笑道,「我回憶過戲說乾隆了,貌似都叫鄭少秋四爺……他是老四,你們家現在排到老三了吧?早就想跟你說了,要生趁現在。」

  「別鬧了,」我沉下臉,「要是我生了男孩,他不叫弘曆呢?是不是註定活不長?再說了,別人告訴你你兒子是乾隆,你心裡不彆扭?」

  「也對,」桑桑正了顏色,「不過如果你真有了,難道還能不生?既然是你的孩子,任他是誰、會怎樣你都要負責吧。」我低頭不語,做母親實在有太大的責任,我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孩子會在這種環境下出生。我不知該怎樣教育我的孩子,也不想多出這份牽掛。

  「桑桑,我真沒準備好,如果是該怎麼辦?」我只覺自己手心冰涼。

  「首先先找大夫,是就生下來,看看是男是女再說。」桑桑聳肩。

  我捂住臉,還用她說。

  今夜是弘昀的頭七,李氏複又哭得暈厥過去。我和她房裡的人扶她回去,她醒來見是我,目光冰冷,我識趣的走出門去。大概這府裡相信我心中真的替李氏難受的,也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吧。只是我沒做過母親,李氏的心痛大概難體會萬一。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平坦如昔。

  這晚的覺極輕,迷迷糊糊間好像夢到了好多東西,只是半夢半醒。恍然間好像聽見外面有人推門,我當是夢,一個翻身,可又聽見清晰的腳步聲,我一驚而起,想要叫人,卻看見了掀簾而入的熟悉身影。

  不及多想,我下床跑到他身邊急問:「怎麼了,四爺?」

  「沒事,就想找你說說話。」他身上帶著陣陣寒氣,黑暗中看不清臉上是何表情,只那聲音竟有掩不住的疲憊之感。我心中一痛,不由得伸臂緊緊抱住了他,他身子沒有動,只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髮。

  弘昀新喪,他自然不會來我這裡過夜,只白天見面,每次他都是眉頭微蹙、嘴唇緊抿。這個兒子四阿哥本就極喜愛,他受的打擊可想而知。偏他又是個極為克制的性子,心中難受也是忍而不發。我有心安慰,可不得見,也只能看著他這幾日日見消瘦。

  「是看到弘昀了?」沉默半晌,我柔聲問道。頭七這天,傳說中死者靈魂並為遠去,會回家看望親屬,四阿哥深夜突然來找我,想來是夢到什麼。

  「那孩子竟和我沒什麼可說的,只磕了頭便走,頭也不回。」四阿哥悲道,「養了他一場,竟沒話說。」

  「想來他是怕你傷心,那孩子平日裡就極孝順的,是不是?」我突然想起弘暉去時,四阿哥擺了滿桌他平日的墨蹟。

  四阿哥點點頭,複又歎了口氣。我有心引他說話,他又絮絮說了些弘昀平日的事情,抱著我的手臂越來越緊。

  「那孩子和這塵世緣分盡了,四爺也莫要操心,他自有去處的。」見他聲音已經與平日無異,我柔聲說道。

  「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我先走了。」他轉身要走,我握了他的手想送他出門,提步起來,不由哎呀一聲,原來剛才起的急,竟未穿鞋就跑了下來。四阿哥順著我的目光望下去,將我橫抱而起走到床邊,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輕輕放下。

  「衡兒,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沒起身,只將臉貼在我臉頰旁邊,呼出的氣熱熱的噴在我的耳後。我心中一動,一句話衝口而出:「四爺,我們的孩子,你會對他好嗎?」

  「我們的孩子?你難不成……」他直起身來驚問。

  「也許,我也不知道。四爺明天請人過來看看吧。」我輕輕推了推他,「今兒晚了,快走吧。」

  面前的老太醫隔著簾子向我行了禮,轉身退去。我有些無語,拜託,好歹也說一聲到底是不是啊。湘兒過來扶我坐起,我心中不知為何竟頗為忐忑。要真的是有了怎麼辦?

  誰知等了許久,外面也不見有動靜,我不耐煩地要往外走,卻正撞見四阿哥掀簾而入。抬眼看他,竟是滿面笑容,徑直向我走過來擁我入懷,在我耳邊低聲道:「寶貝兒,你真的要做額娘了。」我也不知是喜是驚是憂,木然任四阿哥拉我過去坐下,呆了許久才問出一句:「多久了?」

  「薛太醫方才說已有一月多。他說脈象甚是平穩,只開了副滋補方子,你願喝便喝,不喝平日裡注意些也就罷了。你房裡的人我看不妥,都是些年輕丫頭,先讓福晉房裡的幾個老嬤嬤過來照應幾日可好?」四阿哥微笑道。我聽他甚是熟練的安排這些事宜,只是低頭不語。四阿哥側過頭來在我耳邊親了一下,又柔聲問:「怎麼好像是不大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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