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五二


  我發自內心的微笑著,大聲道:「我還不是一樣。」葉子哈哈大笑,拉過我悄聲道:「打個商量。」

  「嗯?」

  「咱們換夫吧!」她得意地壞笑著:「我暗戀十三這麼多年,你不是不知道。」我煞有介事地回答她:「好啊!其實我的真愛是四阿哥,你也猜到啦。」葉子撲哧一笑,道:「你不是他的類型,桑桑同志,死心吧。」我點點頭,黯然道:「好失落啊。」說完也喝了口酒。

  葉子大笑。她今天興致非同一般的高,簡直忘了她自己的酒量之小小得可憐,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個沒完。

  待她的眼神開始渙散,我及時地拉住她:「嗨,你在四王府是不是上房揭瓦都沒人管啊?」她傻笑道:「那得看要上那幾座房了。」我翻了翻白眼,看來這女人是被慣得無所畏懼了。不過我倒也不用為了送個酒醉的福晉回家發愁,要不然——說實在的,我還是挺怕四阿哥的。

  正瞎想著,那邊葉子又私自灌下兩杯酒去。蒼天啊!我正要吩咐夥計下酒上茶,卻見葉子眼睛放光,立起身來,指著前方大喝一聲:「帥哥!」說完竟然「撲通」一聲趴在桌上,昏睡過去。

  我無奈地循聲望去,那一身青衣的「帥哥」竟是八阿哥輕搖摺扇,款款走上樓來。他顯是被葉子的一聲大喝吸引了注意,已向我們這邊走過來。

  不知為什麼,我有一點局促不安,竟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只能抬頭沖他一聲傻笑。他迷惑地看看葉子,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杯盤狼藉的桌子,隨即了然一笑,道:「剛聽樓下夥計說到有人財大氣粗,點了所有的招牌菜,果然是你。」我咧嘴道:「反正沒浪費,你看。」指給他看所有的空盤子,心道怎麼忘了這「獨一居」是他的老地方。

  他點頭,淡淡道:「我自然早就知道你的胃口。」我咬咬嘴唇,憶起好久以前,一個失戀的傻到極點的女孩,情緒化地在這座酒樓上毫無形象地狂吃海喝。當時她身邊的男人,好像就是八阿哥呵。不覺有些悵惘的情緒彌漫開來,我們倆人都定定的看著淩亂的桌子不說話。

  還是八阿哥先開了口,他道:「四嫂怎麼辦?」我忽然醒悟,以葉子這幅尊容,要是真帶回四阿哥府上去……

  我沖八阿哥點點頭,架起了葉子往樓下走去。葉子悠悠醒轉了一下,斜著眼道:「好久沒見到純粹的帥哥了……」說完傻笑著又沉下頭去。

  我拼命地翻了翻白眼,這女人,徹底被她感動了!幸虧八阿哥聽不到也聽不懂,不然她這四嫂也就乾脆別當了。

  正要扶了她下樓去,八阿哥卻向樓下做了個手勢,馬上便見一個侍女模樣的人迎上來,給我請了安,從旁架起了葉子。八阿哥道:「搭我的馬車。總不能這麼走回去。」說著微微一笑,先行下去。

  我攙著葉子坐在一側,八阿哥坐在另一側。仍是沒有話,我不斷給葉子擦去額角的汗,他只是輕輕搖扇,一下又一下。

  「聽說老爺子和皇阿瑪請辭?」他忽然問道。

  我一愣,隨即黯然道:「不錯。阿瑪始終要走。」——和十三完婚後,我帶著一肚子的欣喜、崇敬和疑惑和阿瑪有過一番長談。用他的話說,是「辦好了最後擔心的一件事,也託付了他最後掛念的一個人」,該是時候出外體道了。我當時被這句話驚得發了好半天的呆,幾乎不能相信阿瑪就要抽身離去。待冷靜下來想勸他別離開,才發現他所下的決心之大,已經不可挽留。

  他行動俐落,幾天之內,便將家中事宜安排得妥妥當當,還進宮面聖,跟康熙爺稟告了雲遊之意。而這一次,康熙爺沒有留他……

  以後還有誰陪我看書打坐?誰為我排難解憂?誰讓我平心靜氣……阿瑪,您怎麼這麼狠心呢?一開始,我總是頗為怨恨地看著阿瑪,無聲地譴責他。

  他只笑著說:「十三爺能照顧你,這個我最放心。」說完還是照舊計畫行程。

  我心知無法,因為遠行悟道的事早在他計畫之中,又是額娘的夙願,他絕不會放下。所以我只能日日跟在阿瑪左右,不願求他,便看著他整理書房、看書作畫、打坐釣魚,希望他能突然心軟,說:「我不走了。」然而他只是無限柔和地看著我,說我是傻姑娘。唉……

  「捨不得阿瑪吧?」一塊手帕遞到了眼前。我這才發現自己竟已流下淚來,唉,不能想不能想。「捨不得又如何?」我低下頭擦乾了淚,悶聲道。

  八阿哥搖頭歎道:「還像個小姑娘!」我撇了撇嘴,不答言。

  「那老爺子就捨得扔下你?洛洛,你以後可是一個人了。」八阿哥的語氣絲毫未變全無波動,但我還是被這句話驚得抬起頭來,對上他深幽幽的眸子。

  「而且,你也不小了。」他忽的俯下身來,看著我的眼睛,玩味地說。

  我笑了笑,道:「老姑娘也未必嫁不出去呀。」說著心裡仍是打鼓,他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我就從來沒猜到過。

  卻見八阿哥又坐回身子,仍是四平八穩,他輕笑著,道:「看來我猜對了。你已有歸宿。」他自作主張地用了肯定句,甚至看都不看我,逕自搖起扇子。

  看他的樣子,我忽然有些惱怒起來,心裡忿忿,卻反而笑道:「您的確料事如神。只不過芷洛的事,與八爺無關。現在的芷洛,恐怕也早不值得八爺費心了,不是麼?」他猛地轉頭掃我一眼,我緊緊咬住嘴唇——他生氣了?這是我第一次遭遇他這種目光。不有自主地向葉子一縮,卻仍鼓足勇氣堅持盯著他。車內本就狹小,此刻我簡直覺得呼吸困難。而他眼中的淩厲一閃而逝,幾乎立即便恢復了好整以暇的樣子,只淡淡地應了聲:「哦。」幸好馬車及時停下。我手忙腳亂地扶起葉子向車外逃去。而八阿哥卻沒有跟來,我最後偷偷望向車內時,他仍是不緊不慢地輕搖摺扇。

  十三正出門口,抬眼望見我和葉子,笑道:「這衡兒,想拐走我的娘子,自己竟又醉了。」看著他眉開眼笑,我心中一陣舒暢安寧,不禁拋開了方才插曲,也和他一起笑著損起無反抗之力的醉葉同志。

  遠處的鐘聲傳來,悠遠綿長。陶然亭。阿瑪只著一身灰布長袍,拿了一根拐杖,不帶任何形裝,將要離去。

  送行的人只有我和十三。這是阿瑪的意思,他還笑言要是我哭哭啼啼,乾脆也別去。所以我現在只能笑著說:「阿瑪,您這一走要多久回來?要是你回來時,我都老了,你不認識我了,可怎麼辦?」十三也道:「老爺子,好歹讓洛洛安心。」阿瑪笑道:「這怎麼能預料到呢?或許一日,或許十年。」我心中難受,一時說不出話來。阿瑪看著我,蹙眉道:「傻丫頭,你這模樣,叫阿瑪怎麼走呢?」說著捋捋我的頭髮,道:「芷兒,這幾年,咱們父女一起生活,可說是快意非常,毫無遺憾。如今為父出外,是尋求更多的東西,是只有在自然裡才會有的了悟。」我皺著眉毛,彆扭道:「我明白。只是……女兒沒有您那麼捨得。」

  阿瑪哈哈一笑,道:「捨得捨得,有舍有得。芷兒,等阿瑪回來時,相信你會明白很多事。因為,你是老佟的女兒!」說完,他轉向十三,緩緩道:「十三爺,很早以前,皇上就曾答應我,芷兒的事,都交由我這個阿瑪全權作主,他再不過問。所以,你們的婚事,雖然有悖常情,但是卻比任何事情都鄭重。今後若你想循平常規矩娶芷兒過門,那便是你的事了。」十三上前一步,正色道:「老爺子,那已經是最好的典儀。我感激您把洛洛交給我。您……放心。」我在一旁看這兩個男人,不禁又想微笑又想流淚,正要還說什麼,忽見阿瑪掉轉了頭,大步邁開去。

  我急忙跟上兩步,張嘴想喊住他,卻忽然發現無濟於事,因為自己終究不能任性地拖住他的腳步,只能硬生生地定在原地,看他越走越遠。

  阿瑪一次也沒有回頭,他只是堅定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背影變成了一個幾不可見的黑點,變成了清晨霧氣的一部分,變成了不可知的懷戀中的印象。我的淚終於慢慢的滑下了臉頰。十三輕歎一聲,攬住了我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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