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我忙俯身去撿,可動作一下僵硬住,心怦怦直跳——一塊兒上好的江寧的手絹,已變得皺皺巴巴,上面還佈滿了墨蹟;一張紅木繡屏,邊框斷了兩個小角,似乎還抹上點淡淡的紅色……最觸目驚心的是,那個剛入宮時太子爺送來的酷似芷洛的宮裝小人,胳膊和腿都散在別處,只有頭和身子還在一塊兒,但胸前卻明晃晃地插著幾根銀針!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胳膊和脖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是誰?是誰恨我入骨?背脊上竄起一陣電擊般的涼意,憑著直覺我只想到了一個人,就是剛剛的這位丫環菊喜——每次接近她,我總能感到一種令人戰慄的壓迫感。現在想來,那是一種暴戾的氣息,好像時不時會撲過來齧咬啃噬……而原因呢?能讓一個女人如此仇視另一個女人的,恐怕只有一種情感——瘋狂的嫉妒。難道說,難道說,菊喜她,愛上了太子?

  我疲倦地拖著步子又走向湖邊,腦裡亂糟糟的又多了一件大事,和從前的很多事攪在一起,簡直成了一鍋粥——不,就像面前的柳枝,撥完一重又見一重,纏繞在人心裡。

  垂柳深處,十三仍然背著雙手立在岸邊,他高高的影子恰巧把我籠住,擋去下午的陽光,我心中一喜一暖,只覺柳暗花明,忙晃晃頭把事情拋在一邊,探頭在他身邊,笑道:「老十三等著我呢!捨不得我對不?該划船去啦!」我慢慢收住了笑容,因為我碰到的是兩道刺向我的目光,沒有柔情蜜意,只有質問和懷疑。

  「為什麼攔著我?」他輕輕地問。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他又揚聲問:「為什麼攔著我?」我舒了口氣,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不信我自己能解決?」他仰頭哈哈地一笑:「你能解決?現在的太子爺,你能應付得了?洛洛,別天真了!」我皺了皺眉,不答他。

  他見我不語,轉身就要走,我忙攔了他:「你要去哪兒?」

  「去找他說個明白!」十三咬牙道。

  我大驚,橫身擋在他身前,低喊道:「你瘋了?這是什麼時候?你現在去,等於惹火燒身!」十三果然不再走,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好半響,他冷哼一聲,緊盯住我道:「是了!這是什麼時候?我又是什麼人?但是,不論如何,我還知道怎麼護著我的女人!」我胸悶氣短,強自輕聲道:「你別想歪我的話,我是擔心你,別無他意。」他深吸口氣,笑道:「原來我老十三今日竟要別人來擔心?真是有幸,洛洛,我是要多謝你的擔心了!」我再也忍耐不住他的語氣,上前怒道:「你說清楚,誰是別人?咱們相處這許多日子,我只道與你知心知意,原來對你來說,我竟也只是」別人「!需要你保護的」別人「!沒權擔心你的」別人「!你還說知道我要什麼,聽著簡直可笑!我告訴你,我要的不是你的保護,我不稀罕!」我停頓了下,感覺淚在往上湧,忍了回去。

  十三點點頭,竟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不需要我護著你。我竟忘了,你姓佟佳!你是佟佳氏的芷洛,哪是我的洛洛?」我不禁苦笑,心裡又急又氣又疼,從來沒和人這樣吵過架,這時簡直不知道該先抒發哪一種,終於憋出一句:「你又何嘗是我認識的十三呢?」十三一愣,隨即一聲冷笑,轉身便走,我醞釀出的下文竟然沒了著落,忙追上去喊:「你站住!」他好似未聞,硬是往前走去,一身綠衣馬上便看不見了。

  我硬生生地咽下嘴邊的話——他膽敢就這麼走了?!搞了半天,倒像是我傷害了他,把他氣跑了不成?他把我的話故意擰著聽,自顧自的說話,反倒有理了?現在留下我自己會有多傷心,他竟想都沒想過,逕自走得如此瀟灑,如此痛快。不過當然,我是別人嘛……

  我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遂穿過柳樹向洄水榭跑去——好,你走你的路,我劃我的船。沒有你,我還會淹死不成?我還要玩得盡興哩。

  好不容易從樁上解開了繩子,我跳上船便握住了槳向外劃水。半響過去船竟紋絲不動,我倒出了一頭汗。哼,原來讓我們蕩起雙槳就是騙人的,騙人的!我用盡全力最後一劃,船竟然像不耐煩的丈夫經不住妻子的嘮叨,雖然不甘心情願,可好歹吱呀一聲,動了起來。

  我把那個鬼十三拋在腦後,全身心地撲到划船這件事上,掌握了要領,不一時,船已經挪到了一兩米的地方。正有些小小的得意,忽然覺得船身左搖右晃。我連忙將兩隻槳平放在舷上,可船仍是晃個不住,側面已經開始湧進水來。

  我一陣驚心,四處一望,只見樹影,哪有半個人影——我阿瑪的這東花園,果然就是地廣人稀。

  求人不如求己!我咬咬牙,死命把住船的兩舷,可卻抵擋不住船身的悠來蕩去,低頭看去,卻見湖水一絲波瀾也無,我正自納悶,一不留神,船徹底失了重心,我不免落水。

  沒關係。我施展開唯一會的一種泳姿蛙泳,向兩米處的岸邊進軍。可是畢竟接近五年沒下過水,掙扎中我被灌了兩大口湖水,這才扒著一根柱子上了岸。

  一時間只覺得天暈地旋,身子重的要命,只有就地一躺。這個時候,急急的腳步聲卻傳來了,叫格格的,叫主子的,叫天的,叫地的,全數圍了過來,吱吱呀呀在我身邊各說各的,吵得我腦中更不得安寧。我正要閉眼裝死,忽見一個綠影子大力地擠開眾人,俯身在我面前,重重拍拍我的臉。我被拍得忽地有了些力氣,來不及委屈,全用在眼睛上狠狠地瞪著他。十三呼呼地喘著氣,站起身來,也對我怒目相向,隨即哼了一聲,又排開眾人走了。

  我也高聲「哼」了一聲,隨後強撐著起了身,拖著濕淋淋的衣服向反方向走去,一直走到阿瑪的書房,他正拿著本書做劍練功,瞧見了我,愣得定在原地。

  我徑直走到他面前,問道:「阿瑪,去塞外是幾時動身?」

  秋雨

  屋內燭光點點,屋外是沙沙的雨聲,微微把窗戶開一條縫,鼻子裡嗅到的是淡淡的泥土清香。我一向喜歡這靜靜的雨夜,只可惜今日不巧,雨水沖了鵲橋,不知牛郎織女還見不見的成面。

  「看你這個發愣的樣子,芷洛格格這幾日又沒有來信?」四阿哥揶揄道。

  「嗯,她若再不來信,估計我連飯都吃不下去了。」我苦笑著說。桑桑伴駕出塞已經快兩月了,她和十三也冷戰了快兩個月。那兩個人大吵一架,桑桑現在懶得和我提十三,十三和我偶爾見到也閉口不談桑桑。十三現在本就苦悶,桑桑這次跟著去塞外也是鬱鬱。

  而且那個女人,和我還在微妙。在心裡默歎了口氣,我們是如此的瞭解對方,心中哪怕一點點不對勁也休想瞞得住;我們又是如此的在乎對方,這一點點不對勁會讓我們打起百般的精神來應對。比如現在,我就在提心吊膽的等她的信。

  「過來衡兒。」四阿哥向我招了招手,我站起身子走到他身邊,他拉我坐在塌邊上,伸手環了我的腰,我輕輕靠著他不動,屋子裡靜靜的,只聽到雨打在窗沿上滴答作響。這是他喜愛的相處方式,就這麼抱著我,蹙著眉頭想自己的事情。

  其實我也不討厭,因為我實在喜歡發呆,靠著一個人的體溫任思想亂飛,並不難受。

  「雨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聽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我不禁輕輕嘟囔了一聲。

  「牛郎織女看來今日是無緣相會了,可惜等了一年。」四阿哥開口道。

  「王母娘娘真是狠,不然就成全他們,不然就一直不讓相見兩個人也就死了心,象徵性的見一年一次算什麼。」我順口接道。

  「這麼說他們不見最好?」四阿哥語氣平平的問。

  「不見最好,一了百了。」為了成就一段千古愛情佳話,兩個人只好活著就為了這一年一次的相聚,何必呢。

  四阿哥沒有答話,只輕哼了一聲,我抬頭看他,他撇了撇嘴道:「一了百了。」語氣嘲諷。我一愣,隨即明白他指什麼,把嘴邊的話生生忍住。心裡習慣性的堵了一下,又習慣性的漸漸平靜。

  「生氣了?」他不說話,我只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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