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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前天倒還剛見過。」十三想了想答道。我皺眉看著十三,心中有些不舒服,他這是連桑桑也不想說嗎?那小太監低頭等著我跟在我後面出去,我卻遲遲沒有邁步子,他看了看我們,無聲的退了出去。

  「十三,你最近可好?」我定定望著他,十三微微發愣,臉上我熟悉的隨意笑容慢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得是一抹嘲諷的冷笑,這表情在十三臉上是如此得不協調。

  「好的很,原來一直有人暗中保護著我,怎麼能不好呢?」十三開口笑道,就如平日裡和我開玩笑一樣的語氣,卻聽的我心裡有些發涼,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話。十三看著我,笑意漸漸消失,眼底盡是無奈,臉上多了絲茫然,「皇阿瑪常說我和他最似尋常父子,卻想不到他也有不防我便不安心的那一天。」我望著十三,認識他這麼久,仿佛他永遠帶著懶懶的漫不經心的笑,鎖拿被釋之後,沒有人再提那件事,除了十三眼中偶爾轉瞬即逝的那一絲黯然,一切都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他的笑讓人感到安心,和他在一起,如春風般暖暖的舒服,這給人一種錯覺,所有的傷痛他都會慢慢消化,可以承受的起,並不需要任何人去幫忙。可除掉他臉上永遠無懈可擊的笑,十三的心裡又是怎樣一片狼藉?伴隨著大笑而滾落的淚珠,又是怎樣的溫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皇子生來就與旁人不同,你們享受的本就是普通人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所以無論願意與否,有些東西都不得不承擔。就如你和皇上,十三,你從小到大,難道真的時時把他當成普通的慈父嗎?他本就是九五至尊,天下只有這一人,和誰也不相同。」我沉了口氣,緩緩道。十三低了頭,長歎一聲,卻是不語。我心中也是一歎,他又如何不明白呢?康熙在這君臣父子的角色間尚且也有些轉不過來,何況至情至性如十三?

  「旁的我也不多說,我知你不在意那些個虛位。只一句,什麼遲早也會過去。」我低聲說,十三望了我半晌,終於露出我熟悉的暖暖的笑:「不錯,什麼遲早也會過去。」我回他一個微笑,心裡卻還是黯然,十三是從小就養尊處優的皇子,之前又康熙的器重喜愛,更是意氣風發的很。他縱使再灑脫不在意,離權力也是如此之近,胸中也會有自己的抱負,大好的男兒被康熙如此堤防猜忌閒置在家,心中的抑鬱之情又怎是一兩句可以說得清楚呢?

  「衡兒,我不瞞你,但你卻不要和洛洛提了。」我正尋思著說些話來開解,十三突然開口說。我一愣,卻發現他神色嚴肅的很。我心裡本就堵著這個問題,為什麼要瞞著桑桑?為了不讓她擔心?若是因為這個理由,那就真的可笑。是覺得桑桑不可以和他一起分擔嗎?桑桑這些日子掙扎,就是為了做一個受十三保護女人?可以陪他笑被他寵著,卻不可以觸碰他的心底嗎?我氣有些向上湧,轉過頭去想要搶白幾句,卻發現十三眼裡的東西我如此熟悉。

  臉上的微笑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痛,甚至痛得越厲害,微笑會越自然。留給別人的永遠是從容的氣息,面對自己愛的人,反而會恐懼打開自己的心,因為太在意。我熟悉這種矛盾的逃避,因為我的好姐妹就是如此。

  他們竟然是如此的像。深吸了口氣,我不會和桑桑說,該說的是十三自己。

  「十三,其實……」剛開口說了沒兩個字,門突然被打開,我和十三轉過頭去,那拉氏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

  我和十三過去見禮,那拉氏對十三微微一笑:「十三弟快請坐,何必這麼多禮。」卻看也沒有看我,我半蹲著身子有些尷尬,那拉氏若無其事的轉過來向我嗔道:「衡兒,愣著做什麼呢?十三爺來了你就給上這種茶嗎?」

  「不用那麼麻煩。」十三笑著坐下,我應了那拉氏轉身出門,早有小太監準備了託盤在外面侯著,我接過來端進去,在門口隱約聽十三笑道:「……倒正巧碰倒杜衡嫂子在這裡,幫了我的忙找到……」我腳步一滯,還是帶著笑走了過去,給十三上了茶,退到那拉氏身後低頭站好,那拉氏又和十三寒喧幾句,帶著我一起告辭出來。

  「你也去吧。」走到轉彎處,那拉氏淡淡掃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了警告。

  我和十三單獨兩個人呆在四阿哥書房裡那麼久,確實不妥。雖和他要好,卻也沒在這誰都看得見的府裡堂而皇之的獨處。今天真是急昏了頭了,心中邊想著邊進了屋子,湘兒迎上來回道:「主子,剛才李主子那來人把小凡請走了,說是三阿哥昨兒個回去有些發熱,今兒躺在床上哭鬧著非要找小凡,李主子沒法兒只能讓人過來請,奴婢看您沒回來,就做主讓她先去了。」弘時竟然如此喜歡小凡,我重重喘了口氣,轉向湘兒說:「把芷洛格格前陣送過來的點心帶上些,你替我去看看三阿哥,順便告訴小凡,讓她好好伺候著。」是不是最近我過的太悠閒,老天都看不過了?我坐在椅子上徹底無語。

  「衡福晉,今兒爺回來後就進了書房,晚飯也沒用過,黑著燈,到現在也沒出來,他不讓人進去,誰也不敢去勸,您過去看看吧。」披了衣服起來,聽小桂子在簾外稟道。他大半夜的來找我,倒真把我嚇了一跳。

  「說了不讓進,我進去就行了嗎?稟了那拉福晉了嗎?她怎麼說的?」我皺眉問。

  「回衡福晉的話,爺今兒傍晚回來見過那拉福晉,剛才那拉福晉也過去勸了,爺沒理,奴才斗膽說請您過去試試,那拉福晉也准了。」我想了想,吩咐湘兒過來幫我換衣服、梳頭。

  「四爺是怎麼了?」兩個小太監打著燈籠在前面走,我側頭問跟在我身後半步的小桂子。

  「奴才也不甚清楚,今兒下午爺去見的太子爺,太子爺的奴才推說他不在,可後院清清楚楚傳來唱小曲的聲音和太子爺的笑聲,爺當時臉色就變了。本來和十三爺約好了見面,爺卻直接進宮去面見皇上,從皇上那出來,爺的臉色就更差了,一直到回府都沒說話。」

  「四爺為什麼去見太子爺,你知道嗎?」我接著問。

  「奴才不知,但最近蘇北過水,皇上是命太子爺和四爺協同辦理此事,四爺和太子爺在人手調配上和物資調運上好像有點分歧,四爺今兒過去八成是去商量此事的。」小桂子想了想回道,「雖說爺心煩時也常常自己在書房裡呆著,但都是一小會,可今兒這麼晚了都還沒出來,爺不光晚飯沒有用,這連著幾天都沒有休息好,昨兒陪著十三爺到很晚,今兒一大早就起來,中午忙得就用了塊點心,現在又把自己憋在屋子裡,明兒一大早還要去上朝,這便如何是好呢?」我不說話,前面的兩個小太監卻明顯加快了腳步。

  「您別敲門了,敲了爺也不答,直接進去吧。」書房門口靜的很,小桂子對我低聲道。

  我看著黑漆漆的屋裡,心中一陣猶豫,狠了狠心,推門走了進去,向裡面踏了一步,花盆底扣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倒是嚇了我一跳。向窗戶旁望去,果然見四阿哥負手而立,一動不動的望著窗外。

  「四爺……」輕輕叫了一聲他沒理我,只有一步步走過去。偷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暗的緣故,和平時板著臉不說話時也沒什麼不同。

  「我不讓人進來,難道說你例外了嗎?」四阿哥突然開口道,「這書房你倒是進出的隨意,下次進來時若碰到的不是十三弟,是不是也要好好聊聊再走?」我愣了愣,完全沒想到他開口就來了這麼兩句,語氣還如此嘲諷,隨即居然有些好笑的感覺,低了頭答道:「都是杜衡的不是。」他終於轉過頭來看我,撇了撇嘴,「你不是平日裡最有道理嗎?」

  「杜衡知錯,杜衡是聽說四爺沒有用晚飯所以斗膽進來看看,現在看來四爺氣也消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讓人送點飯菜進來呢?」我儘量把聲音放平。

  四阿哥沒答話,我等了會就行了禮轉身準備讓小桂子送東西進來,他卻突然伸手拉住我,手心裡傳來陣陣涼意,抬眼望他,借著窗外微弱的光隱隱見他臉上帶著絲倦意。我歎了口氣說道:「真的不餓?你要說我可以邊吃邊說。」

  「在外屋擺點清淡的菜。」四阿哥向外面吩咐,然後低頭對我說,「難道我這是拿你撒氣?」

  「本來就是我不對,當然該說。」我咧下嘴,「四爺今兒這麼不痛快,更該狠狠地說。」

  四阿哥挑眉看我,手上微微加勁,我輕輕翻轉手掌,他順勢與我十指相扣,我沖他一笑,「我不進來,四爺也要出去了吧?」在太子爺和康熙那不痛快,卻也不會像十三的情況那樣無法化解。四阿哥在這自己靜了幾個時辰,想也該想開了,怎麼應對心裡也該有數了。他本就是個極會控制情緒的人,不會任由自己使氣,剛才我進來他既然有心情管我這些個瑣事,大概一切也過去的八九不離十。暗自吐了口氣,他在這裡憋了這麼久,沒狠狠說我一頓借題發揮我還真是慶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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