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夢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扣子都給您扣好了。」我弄好最後一顆,抬頭看了一眼他。他愣了一下,隨即低低的笑了幾聲:「那你的手剛才抖什麼?」

  「因為我明明怕的厲害。」我沒好氣地說,看了一眼我平日睡的大床,又望了一眼旁邊給守夜的丫環準備的小床,「您休息吧,有事喊我。」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我攥著一手的汗過去吹滅了蠟燭。

  我平時睡覺時從不讓人伺候,這床簡直有一股子黴味。屋裡猛然間多了個人,加上外面的雨聲夾雜著偶爾的一兩聲響雷,讓我直直躺在床上睡也睡不著。留心聽四阿哥的動靜,他好像已經是睡熟了。想到剛才被打斷的針鋒相對,我渾身都有些無力,覺得要是想下去又會是一夜無眠,強迫自己閉了眼睛聽窗外的雨聲一下下打在窗沿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的好像進入了夢境……

  恍惚間我和桑桑走在一條長長的通道上,四周是漆黑的一片。我們拉著手,想儘快走出去,卻只是一個個拐角,一個個的轉彎。前方好像是有光亮,我興沖沖的跑過去,那點亮光卻突然不見,我回頭找桑桑,什麼人也沒有。就連那通道都消失了,我站在漆黑一片,努力想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去哪,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心中恐懼的無以復加,我想喊,卻發現連喊都喊不出來,只覺渾身大汗淋漓,伸手向前抓去,什麼都沒有,只是黑暗……

  「衡兒,衡兒!」隱約間有聲音在叫,衡兒是誰?我一陣眩暈,好像有人使勁在搖我的肩膀。猛地睜開眼,我躺在一個不熟悉的床上,一個人坐在我的床頭。我一下坐起身來,向後一靠,有些驚恐的看著那個人,卻聽他柔聲道:「夢見什麼了?」一下子全想起來了,我這是在清朝,今天四阿哥和我睡在一個屋子裡。深呼了一口氣,才發現手腳都是冰涼的。

  「沒事,把您吵醒了,大概是換了個床不習慣。」平靜了一下,我勉強道。這種夢我不是第一次做,剛來到這裡時常常醒來好久都不知自己在哪裡,過後就對著黑黑的屋子再也睡不著。這些日子因為習慣了這的生活好了很多,今天卻不知是怎麼了,可能真是換了床的關係?

  四阿哥伸手來握了住我的手,借著外面微弱的光我看見他眉頭一皺。還要再解釋幾句,他卻靠過來輕輕把我攬在懷裡低聲道:「滿手的汗,什麼讓你怕成這樣?」我無話可答,想到剛才那種無依無靠。絕望還是心有餘悸,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四阿哥緊了緊胳膊,突然俯身把我橫抱而起,還沒反應過來,他已是抱著我走向大床。

  「不適應就還在這睡。」他把我放在床上,我條件反射的拿了被子蓋住身子,卻見四阿哥也躺了上來。

  「我……和別人睡一個床就更睡不著了。」我是徹底緩過勁來,一點也不茫然不迷糊了,「而且我也不習慣和別人蓋一床被子。」四阿哥有些好笑似地用手斜撐在枕頭上看我,我瞪著眼睛回看他,黑暗中隱隱看見他撇了撇嘴角:「睡不著就說說話。」反正今晚是別想再睡著了,我索性從旁邊拿了床被子給他,然後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枕頭上:「您累了一天,還是……」

  「你去過江南嗎?」他打斷我。

  我雖去過好多次,看到的卻只是和千篇一律的城市和灰禿禿的景點,想了想還是答:「沒有。」

  「真是好地方,第一次隨皇阿瑪去,我詫異于那裡的秀美溫婉,處處都是鮮活的顏色,」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原來不是文人虛寫。」他緩緩說道。

  我有些微微發愣,卻聽他繼續說鄉間的小橋流水、花紅柳綠,講江南姑娘的吳儂軟語,贊蘇州的園林,描繪西湖三景。他低沉的聲音和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混在一起,讓那個煙雨濛濛的江南好像真的呈現我眼前。四阿哥背對著光,讓我看不清的神色,我卻不由得想像,他定是一臉柔和。

  這樣一個雨夜,一切都那麼不真實。我甚至不知道面前輕笑著柔聲和我說話的人,是不是白天那個滿臉冷峻的四阿哥。開始時我間或插入幾句,後來卻是倦意襲來,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

  「困了就閉上眼睛。」迷迷糊糊間有人輕聲說道,我的身體馬上毫不猶豫地執行,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睜開眼,就看到在我身旁側身而臥的四阿哥。他一手輕輕搭在我的腰間,離我那麼近,平穩的呼吸聲一下下清晰傳過來。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昨晚的夢魘和四阿哥少有的溫柔都隨著天明變得那麼縹緲,我的胸口充斥的是自己也說不清的滋味。

  「奴才該死,爺,您該起身了……」帳外傳來的小桂子的聲音,我把眼睛又閉緊了些,一動也不敢動。然後就聽見四阿哥起身掀開帳子走出去,隱隱吩咐道:「別吵衡福晉起來,讓她繼續睡。」一干人好像都出了房間,屋裡恢復了一片寂靜。

  好困,索性真的繼續睡。

  我走過去輕輕推開窗,陽光頃刻間撒了一屋子,昨晚的大雨已是毫無痕跡可尋。微微眯了眯眼睛,睡到自然醒真是舒服。

  「主子,您要找的是這個嗎?」湘兒拿了個小盒子進來,我看了一眼示意她拿過來。

  檀木制的盒子,放在手裡涼涼的,我打開蓋子,角落裡靜靜躺著一個白玉戒指。隨手拿起那戒指套在無名指上,那一道難看的疤痕被盡數掩去。陽光下那玉色發著溫潤的光澤,兩片杜衡葉子真是栩栩如生。

  褪下戒指,我摸了摸那道到了現在都沒有淡下去的燙傷,不由得笑了一下,戒指是巧奪天工,傷也是永遠留下了。一如他對我,有逼迫有算計,卻也有縱容有愛護。他送我這個戒指被我壓在了箱底,我卻義無反顧的戴上了另一個男人的項鍊。

  只是那項鍊被我親手扔下了萬丈深淵,而這戒指我雖沒看過第二眼,卻還好好的留在這裡。

  「難道我現在還是在逼你……」昨日四阿哥說這話時的眼神閃現在我腦海,霎時間萬般心思湧入心間,情感和理智交雜在一起,讓我當真是一點頭緒也找不到。我「啪」地一聲關上那盒子把它遞給湘兒:「放回原來的地方吧。」湘兒有些詫異,應了一聲然後問道:「您今兒還要出去嗎?」我看了看已是過午的太陽,沉吟了一下道:「出去,把準備好的補品帶上。」

  因為和十三福晉關係一般,我這是第一次來十三府上。通傳的小丫環賠著笑臉回話:「福晉如今身子不便,不能出迎,請您去屋裡敘話。」我笑著點頭隨她走進內室,十三福晉正挺著大肚子斜靠在躺椅上,見我進來神色淡淡的,也沒有起身的意思,說了幾句客氣話,示意我坐在一旁的竹椅上。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在一旁,細細打量十三的這位正妻。想是懷孕的關係,她的臉有些微微浮腫,白玉一樣的皮膚好像吹彈可破,和她那個漠然的神色倒是十分的配,就像我第一次見她時和桑桑形容的,大理石雕成的美人一樣。

  「衡福晉今日怎麼有空來?」她語氣有些嘲諷。

  「聽十三爺說你快生了,送些補品過來。」我擺出招牌式的應酬笑容。也難怪她沒什麼好臉色給我看,以前沒什麼大來往,今日這麼過來還不是擺明為了桑桑。

  沒錯啊,我就是為了來看看我最好的姐妹愛人的家裡,到底是什麼樣。

  走出十三福晉房裡,我深吸了口氣,覺得太陽大的真是晃眼。

  十三性子雖然散漫,他家裡卻和其他皇子並無任何不同。一個正妻幾房妾氏,加上幾個年幼的兒女和一群家奴。日子過的井井有條,沒有違背任何該有的規矩。

  若是桑桑嫁進來,以她芷洛格格的身份,和十三對她的情意,她在這府裡地位大概是不輸十三副晉,再生個兒子……我猛地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下。

  要是桑桑以前愛上了個有老婆的人,我會聳聳肩說,先別理他,要是他真的愛你愛的尋死覓活的,就離了婚再談別的,你答不答應再兩說。不過以桑桑的性格,再好的男人結了婚估計她也懶得碰。這輩子這麼短,我們享受還來不及,哪裡有空看一個男人和他妻子演老掉牙的苦情戲。

  以前苦情戲都懶得看,可現在我看桑桑就快上演大紅燈籠高高掛了,等著十三日日說某院點燈吧。我惡狠狠的想著那滑稽的情景,心裡卻止不住地悲哀。

  來到這裡這麼久,有些東西不接受也要接受。比如,這裡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即使他再愛你。除非像八福晉那樣頂著駡名,可八阿哥就不碰別的女人?不過那些女人沒有名分罷了。不嫁給這些阿哥,嫁給個陌生人當正妻?和那個陌生人培養感情,讓他死心塌地的愛上你,然後永遠不納妾?天啊,又不是瓊瑤劇,以這裡有條件的男人平均十三四歲開始性生活的情況,沒准嫁過去前就好幾房小妾加若干通房丫鬟了。

  情感和欲望,在這裡是分開的,各種利益和情愛,卻是死都糾纏到了一起。桑桑註定要面對這些,我雖不忍看她苦苦掙扎,卻也盼望她早日找到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平衡點。得失之間,到底如何選?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