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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上元

  宮裡的那段日子,除了和桑桑重逢,對我生活並無太大改變。所以現在,我又在雍和宮的某個窗下,喝茶讀書,看到暢快時撫掌大笑,悲傷時黯然傷神。

  我去稟告了那拉福晉,說是在宮裡認識了芷洛格格,個性投緣,那拉福晉倒也沒有二話,於是我和桑桑就每日一書,我大大方方讓每日進宮給德妃請安的人帶進去,說是和芷洛格格聯詩話文,諒這兩個小姑娘的信也沒有人願意看,倒是大家都知道我進宮攀上了個得寵的格格。

  這次回來,大家對我的態度又有點微妙的變化。那拉福晉雖是和以前一樣,李氏卻看我越發的不順眼,聽說德妃娘娘對我讚不絕口,她這個以德妃為靠山的人當然心裡不爽。而年氏同以前一樣,待我淡淡的。四阿哥待我,並沒見什麼異樣。我隔幾日去請安,也不見他有什麼特殊表示,只是目光在我臉上停留時,總是帶著玩味探究和調侃,即使我努力控制自己,有一天還是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完了之後後悔了好幾天,不禁想到桑桑告訴我的「低頭看地」。書他還是常送來,我倒是樂得有東西打發日子。

  一日日,就這麼過。平靜安穩,整日懶洋洋的。看書,吃東西,賞花賞景,和桑桑的信倒是每日越寫越多,往往一厚疊。天氣轉涼,幫著那拉福晉準備冬衣,準備過年,偶爾和耿氏談笑兩句,對四阿哥嚴格執行「低頭看地」。一時間恍惚,覺得好像這樣日子會一直不變,地老天荒。這時心中就有點頓頓的痛,不過也會馬上被別的事打斷。

  也許我是習慣了?

  不是,當合府上下熱火朝天準備過年時,我還是不可避免的傷感起來。「每逢佳節倍思親」,的確如此。以前嫌過年煩,但還是早早趕回家去,躺在沙發上把自己養胖是正道。現在想起來……就連桑桑最近的信,也開始隱隱約約傷感。

  唉,當我歎了今天早上第一百口氣時,終於下了個決心,就是一定要和桑桑見一面。寫信告訴她,馬上得到熱烈回應。每日的無所事事,給了我們足夠時間籌畫。經過幾天的討論,一套完美方案展現在我們眼前。

  見面的時間、地點為上元燈節,八貝勒府。

  說到這個八阿哥,就是那個有名的八賢王。我對他是一點興趣沒有,但這個「杜衡」,和八福晉據說是交情不一般。從碧雲那得知這個消息,我還真是對「杜衡」這小丫頭刮目相看。八福晉是順治皇叔,安親王岳樂的嫡親孫女,憑這個身份,做皇后也是夠格的,但卻嫁給了生母出身不高的八阿哥。不知八阿哥是用了什麼法子,反正八福晉的出身對他的政治生涯有極大幫助。也可能是因為這樣,八福晉「妒婦」的名聲,不僅在現在的康熙朝廣為流傳,就是在現代時,我也不是沒聽過。就連康熙都看不慣自己兒子這麼怕老婆,說過指責她的話,而她還是我行我素,直接後果就是,八阿哥除了侍妾外,就沒有別的側福晉。估計這女的放在現代,絕對是一野蠻女友。杜衡和她的關係,居然被碧雲形容成「八福晉最疼格格了,什麼事都會讓著格格,護著格格。」我不禁對杜衡以前的性格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上元燈節,八貝勒府有個宴會,請帖剛剛到,八福晉還特意給我附書一封,囑咐我一定要去。而桑桑,不對,芷洛格格趁機透露了點感興趣的樣子,自然就有人傳過去,請帖也到了。看似這個宴會規模不小,到時候,我們趁亂稱病,一起開溜,應該是不成問題。

  想到這,我簡直已經看到我和桑桑在燈火通明的長街上掃蕩各大小吃……想不笑都難。

  回到古代的第一個冬天,讓我明白是什麼才叫真正的冷,於是每日裡哆哆嗦嗦的守著火炕一步不動,用以前盼暑假的勁頭盼上元。除夕之夜,獨自擺上酒杯,遙遙對著皇宮的方向一舉,桑桑,願我們今年都快樂。

  正月十五那天,我起了個大早,攤了一床的衣服首飾,美美的配了一套,然後給自己化了個稍顯現代的妝,嗯,這回咱可有人欣賞了。一路走出去,臉上溢著掩也掩不住的笑意。就連四阿哥詫異的看著我,我也回了個微笑,李氏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也懶得理她。桑桑寶貝,我來了!

  馬車停在八貝勒府前,我下了車,好奇的打量這「八賢王」的府邸,只覺每一磚,每一瓦,無不精緻到極點。習慣了雍和宮的大氣磅礴,看到這八貝勒府,倒也新鮮。這個八阿哥,一定比「我老公他」有錢,我邊隨那拉氏、年氏、李氏走進大門,邊想。四阿哥性子節儉,不喜府裡有過多裝飾,而這位八阿哥,即使是冬天,院子裡也栽滿奇花異草,各處擺設,也都是用了心,看得出主人不但有錢,還很有品。

  「四爺福晉、側福晉到!」有人大聲通傳。我遙遙望去,一個身著火紅衣裙的少婦快步走來,後面跟著一群婆子丫鬟。

  「那拉姐姐,有日子不見,您用的什麼?這皮膚越來越細,回頭一定告訴我。年妹妹,你哥子最近升的真快,恭喜恭喜!李妹妹,最近又添了個小格格?」我看清來人,滿頭金飾,眉眼帶笑,五官精緻,渾身上下都透著貴氣,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和我旁邊的那三位寒暄過了,把每個人都說得喜氣洋洋,我還沒回過神,她已轉到我身前,拉住我的手。

  「衡兒,想死我了,你最近可好?」面前是一雙充滿真誠和關切的美目,我的心沒有由來的一暖。雖然和這位八福晉素不相識,但這目光我懂得,杜衡啊杜衡,我到現在才相信,你和八福晉,也是真心相待。

  「我很好,舒蕙姐。」我粲然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八福晉滿意的看了我,放開我的手對那拉氏說道:「今兒也沒請外人,就咱們幾個常來往的一起,痛樂一回。我們八爺也請了人,咱們甭管他們男人的事,該怎麼玩怎麼玩。晚上還讓戲班子排了幾出戲,到時候您可甭嫌我們家粗俗沒東西。」那拉氏忙說怎麼會,八福晉一笑,沖我眨了眨眼:「聽說今兒四哥有事沒來,你們可都不准開小差。」我舒了口氣,還好他沒來。

  隨著八福晉進了屋,我深刻的理解了為什麼她「也沒請外人」,因為「自己人」基本上已經坐滿一屋子了。我們進來,又是一場行禮和被行禮,問安與被問安的戰鬥,好不容易跟著那拉氏入了坐,我才騰出神來細細觀察這屋子:裝潢考究暫且不提,這房間建在湖邊,沖著湖面的一面牆,居然被打去,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大面玻璃!從這望去,湖光盡收眼底。天啊,這可是康熙年間,玻璃可不是現代一樣到處都是,我驚,我贊,我歎。這屋裡,估計是四處接了地火龍,暖洋洋的。面朝玻璃牆,一字排開擺了四大桌,望眼過去,一片珠光寶氣,想是這京城的貴婦小姐,該是在這齊聚一堂。後面一群丫環靜立屏息待命,桌上各色鮮果糕點,空氣裡有若有若無的香氣,外面天寒地凍,屋內暖意融融。我小口抿著茶,想著就要見到桑桑,前所未有的放鬆。

  「承瑾格格到!」正在左顧右盼,突然聽到小太監通傳,我的心狂跳,向門口望去,果然是我的桑桑!

  她和我一樣,也調了個三色眼影,我不禁暗笑。這丫頭越來越美,看來沒了電腦有了睡眠就是不一樣。八福晉迎上去,桑桑客套寒暄,眼神卻不住四處尋找,終於對上我的,霎那間臉上就換上個大大的微笑。我忙笑著還回去,心裡暗自歎道,這滿屋的胭脂水粉,也抵不過這一個真心笑容來的美麗。

  「這個芷洛格格可是清高的很,誰也不來往的,怎麼今兒個到巴巴來了,看來還是八阿哥的面子大。」旁邊也不知是誰小聲說道。「哼,裝清純吧,她……」聲音壓小了,我猛地瞪了過去,那兩個女人一愣,識趣的閉了嘴。

  我暗暗擔心,桑桑來信提了芷洛和太子的事,唉,怎麼惹上這個主。

  圍著桑桑的人越來越多,以前那個芷洛估計是足不出戶,現在大家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巴結。我暗自好笑的看著桑桑越來越不耐煩,順便猛吃水果。

  「我們怎麼辦?現在你暈了我抬你出去吧。」桑桑終於脫身坐在我旁邊,壓低聲音說。

  我白了她一眼:「你以為是體育課啊?輪的到你抬我?」,終還是忍不住笑,我們見一面實在不易。「熬著,熬一會。」我在桌下握緊她的手。

  於是就隨著這一幫女人不停說笑,因為有了桑桑,我們一會對一下眼神,時間倒也不難熬。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芷洛格格「頭有點暈」,杜衡側福晉「胃不舒服」,都要回去。

  好說歹說不用麻煩,八福晉才沒多派人,一人一輛馬車,跟著幾個小廝,我和碧雲,桑桑和奐兒,在八福晉四福晉的叮嚀聲中,終於踏上今天的真正旅程。

  走到看不見八貝勒府,我忙讓停車,幾個小廝誠惶誠恐的看著我,我氣派十足,說是有事要辦,讓他們先找個地方喝酒,兩個時辰後在這接我。接著先威逼,再利誘,擺事實,講道理,讓他們明白現在除了照我說的做,沒有別的選擇。我今天真是橫了心,如果出了事,大不了被休?我還真巴不得,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滿意的看到這幾個小廝終於屈服,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子,帶著嚇呆了的碧雲,脫掉花盆底,換上準備好的布鞋,只覺得渾身的上下透著開心,情不自禁的哼著歌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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