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龍漢鳳 | 上頁 下頁
八〇


  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見茶葉在杯裡直轉,把茶杯放到桌上,我問:「嬤嬤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王嬤嬤站起身,向我施了一禮:「主子剛回來,按理不應該麻煩主子,只是這件事太氣人了,奴婢咽不下這口氣。」

  我擺了擺手:「有事你坐著回就行了。我還是宮女的時候,蒙嬤嬤照料,一直心存感激,這裡沒外人,不用在乎那此俗禮。」王嬤嬤好象被茶燙了一下,她訕訕笑了笑:「剛才老奴有事出去,遇見慧貴妃的奶娘蔡嬤嬤,平常趾高氣揚慣了,老奴最看不上她小人得志的氣焰,本想躲開,她竟趕過來罵老奴,說主子得寵,奴才也跟著尾巴都翹上天了,平常見了她,恨不得三拜九叩,這會兒躲什麼?老奴氣不忿頂了她兩句,她竟然讓宮女打了老奴兩個嘴巴。還說,你們主子至今連個嬪也沒混上,不管我們主子得不得寵,位置在那兒擺著,到幾兒,你們主子也只能有低頭的份。」

  我笑了笑:「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她說的也沒錯,本來我就是一個貴人,貴人見到貴妃自然要低頭,嬤嬤也是有年紀的人,何必在這些事上多心。」

  春桃拿著一串珍珠站到王嬤嬤身側:「她們也是該教訓教訓,仗著主子的地位,對一些下等宮女非打即罵。」

  我抬頭瞪了她一眼:「哪個是你該管的,哪個又是你能管的。幹好份內的事就是了,我今天跟你們把話說清楚,我最不喜歡與後宮妃嬪相鬥,本來大夥兒圍著一個男人轉,就夠可憐的,再沒一個好的心境,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一陣重重的冷哼聲,我抬起頭,見乾隆冷著臉在門口站著,我忙下地,王嬤嬤、春桃、夏荷已跪到地上磕頭。我笑著走過去蹲了蹲身:「皇上來得倒早。」乾隆擺擺手,對跪在地上的三個人說:「你們先出去。」我從來沒有聽到乾隆那個說話的聲音,直冷到我的心坎裡,我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他,他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王嬤嬤她們爬起來,行了禮退出去,隨手帶上門。

  乾隆回過身,走到我身邊:「你和那些女人一樣圍在朕身邊是不是很委屈?為了朕和那些女人爭鬥你是不是覺得不值得?魏瑤池,雖然你在宮裡的地位不高,但是你得到了比別人都多的恩寵,別的女人所渴望的,對你就那麼不屑一顧?朕告訴你,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朕和皇后商量好了,馬上進封你為嬪,朕可以給你的是封號,但是再想讓朕向從前一樣的寵你是不可能了。魏瑤池,你就等著在宮裡終老吧。」他的話字字如冰,把我本來灼熱的心,一下子變得寒入肺腑。我沒想到我一句無心的話,換來他這麼絕情的告白,宮中最不缺的女人,自然也不會缺一個魏瑤池。

  我怔怔地站著,他邁步走到門口,回過身:「你這幾個奴才是該管管了,好大的膽子,竟敢慫恿主子們相鬥。」

  我抬頭看向他,眼前一片模糊,我睜大眼,只看見一個明黃的身影挺直腰站在門口。我摸索著靠到炕沿上,喃喃說道:「她們是該管管了,可是臣妾還有力氣管嗎?」

  乾隆哼了一聲:「你管不了,就讓別人替你管吧,把她們送到內務府,關個十天半月,看她們還敢不敢再嚼舌根。」

  我的嘴裡仿佛含著黃連,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我走過去跪到乾隆面前:「瑤池無狀,沖怒聖駕,不敢奢望重拾隆眷,臣妾一個落難的貴人,斗膽求皇上,放她們一條生路。」

  乾隆蹲下身,好一會兒才冷冷地笑了一聲:「朕還以為你向朕下跪,是求朕原諒你無心之話,你愛朕,喜歡圍在朕的身邊,是朕理解錯誤,枉說了你,朕或許念著往日的恩情,重新寵你也說不定。可是你竟然是給她們求情,你就輕易把解釋的機會也錯過了。」

  我皺著眉頭,抬眼看向他,他眼中的冰冷刺得我打了個寒噤,乾隆平日對我笑多怒少的臉,現在竟有些扭曲。我呆呆望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乾隆忽然收回冰冷的目光,嘴角揚了揚,手伸向我的下巴,眼中閃過一抹柔情,手在我臉前一釐米的地方停了停,他忽地站起身,帶了一股風,把我飄拂在額前的頭簾蕩得動了動,覺得癢癢的。

  乾隆快速走出房門,在門外站了站:「念在你與朕的一段感情上,朕放過她們,下不為例,你也好自為之。」

  我也好自為知?自從做了他的女人,哪一天我不是小心做人、謹慎處事,到頭來一句好自為知,這就是對我恩斷義絕的解釋?腦中一片空白,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向地面,觸極地面的一霎那,我失去了知覺。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看著圍在我身邊的四個宮女、兩位嬤嬤,我心裡一陣難過,現在她們圍在我身邊,如果她們知道我失勢了,會不會這麼小心地照拂我。

  我把頭偏向一邊,避免不爭氣地眼淚流出來,我對她們冷冷地說:「你們都退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春桃端著碗:「主子昨晚上一直沒吃飯,剛沖了一碗藕粉,主子喝了,奴婢就出去。」

  我擺了擺手:「我不餓,餓了我自然會叫你。」春桃還想說什麼,秋菊拉了她一下,眾人都退出去,過了好一陣才聽到關門聲。

  第七十一章 生日

  一夜的昏睡,身子有些懶散,我坐起來,頭有點暈,我穿了我自己設計的布拖鞋,走到椅子上坐下來。已近九月,即使白天也有些涼。我拿了一件披風披上,站在窗前,看著朝陽漸漸升起,乾隆可能要下朝了。一想到乾隆我的心痛起來,我蹲下身,這就是深宮女人的悲哀,我才只有十九歲,就將嘗到棄婦的滋味,想起王嬤嬤安慰我的聲音:「你這樣還算好的,經過受寵的滋味,有的貴人答應進宮十幾年萬歲爺連她們的名字都叫不出。」

  我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披風,到底象我這樣被皇上寵倖過好,還是一生都沒機會見到皇上好?如果沒有乾隆的恩寵,沒有嘗過被愛的滋味,我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謝瑤池。而今識得愁滋味,是否還能回到從前。

  我一直以為我與眾不同,輕易不會交出自己的心,可是一旦交出的心,還能有收回來的機會嗎?想起白居易的一首上陽白髮人正合我此時的心意,一閉上陽多少春,一生遂向空房宿,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君不見昔時呂向美人賦,又不見今日上陽白髮歌。

  自此後的幾天我一直將自己關在永壽宮,連院子裡我都很少出,春桃她們並沒有象我預想的那樣,在我失寵後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相反她和王嬤嬤加倍小心地服侍我,或許她們知道乾隆之所以疏遠我,是因為她們向我告狀所引起的。

  也許是年青的原因,我並沒有向預期所想的那樣成為一個怨婦,先前的幾天,總喜歡摸索著身邊,可是一旦醒來知道身邊的那個人再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張床上的時候,我的習慣也逐漸改變。睡眠也在由先兩天的三四個小時,到現在七八個小時,基本恢復正常。

  這一天,我剛醒來,被眼前一道刺眼的光線照得我趕緊閉上眼睛,我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沒有乾隆在身邊,不用顧忌形象雅與不雅,我大聲叫道:「春桃,把簾子放下來,太陽光照得我眼睛睜不開了。」

  春桃匆匆走到我床邊:「窗簾一直拉著,帳子也放著,而且這早晚太陽還沒升上來,主子是不是被什麼唬住了?」她挑起床帳,忽然咦了一聲:「原來真有東西刺了主子的眼睛,誰放了一顆夜明珠在主子床上。」

  我睜開眼睛,見春桃手裡舉著一個盒子,盒子裡面有一顆珠子,有蛋黃那麼大,珠子通體發著淡淡的綠色光茫,我伸手接過來:「這是哪兒來的?」

  春桃拿了一件披風給我披上:「怪不得奴婢早上進來時,主子的房門半開著,我還以為是風刮開了。定是誰趁著主子睡覺,一聲不晌地進來,放了這個在床上,然後走了。」

  聽她這麼說,我忽然腦中浮現一個明黃的身影,挺直的腰身,靜靜地坐在床前,借著明珠的光茫看我,然後上早朝的時候到了,他放下珠子匆匆走了。我使勁地甩了甩頭,被自己這個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弄得象失了魂一樣。我呆呆坐了一會兒,把珠子遞給春桃,然後穿鞋下地梳洗。

  夏荷秋菊已把淨面水打好,服侍我梳洗完畢,春桃從櫃子裡挑了一件水紅的衣服給我穿上,我看著通身繡滿梅花的衣服,手不自禁抖了一下,這是我在避暑山莊時乾隆賞給我的,是一件漢服。我低下頭看春桃給我整理紐絆問:「不過年不過節的,穿這麼隆重做什麼?」

  春桃把衣服整理好,給我拿了一雙同色的鞋,鞋面上也是繡著梅花,她端祥著我的臉,對夏荷說:「給主子上點紅,這幾天一直在屋裡待著,臉色有些蒼白。」夏荷蹲下身,眼睛對眼睛看著我:「我倒覺得主子的臉象透明的一樣,上了那些東西,糟蹋了這象珍珠一樣的皮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