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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第五十六章 品茶

  見慧貴妃精神很好,又陪她坐了會兒,告辭出來,剛才出來忙,把扇子落在儲秀宮裡,讓春桃去給我取,順路在儲秀宮外的花園裡找個地方坐會兒,順手折了一株草,咬在嘴裡,甜甜的,旁邊有腳步聲,本來我沒在意,走到我身邊停下來:「大起早的來竄門,主子這兩天身子不好,還得陪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就訕著臉姐姐長姐姐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另一個聲音有點粗:「貴人也高抬她,只不過跟我們一樣的身份,仗著臉皮厚出盡風頭,混個貴人,整日的招搖,好象整個後宮她最大,連皇后也不放在眼裡,每日的晨昏定醒,我們主子這兩天生病了,有時候還撐著去請安,她連這個都省了。我們宮裡還住著答應貴人,她倒好,一個人強霸著永壽宮。」

  由於一直以來對身份不太看重,象春桃她們,從來沒拿她們當奴才,一起吃住玩,現在看起來,深宮裡幾千年傳下來的規矩,是不能憑我一個人能改變的。本想起身嚇嚇她們,又一想何必和她們一般見識,鬧開去,她們只有死路一條,我不想她們因為我而喪命。

  趁她們不注意,從另一條路急忙忙回了永壽宮。剛進屋坐下,夏荷給我倒了杯茶,我喝了一口,春桃拿著扇子走進來:「主子先回來了,害得奴婢好找。」她放下扇子,也倒了一杯茶,喝完了,把我換下的衣服疊好:「不知道珍珠怎麼了,看見我臉就變了,我問她們看沒看見主子,她們嚇得轉身走了。」

  秋菊和冬梅沒事坐在地上走五道(是我教她們的),春桃和夏荷坐在一邊纏絲線,一邊纏一邊看秋菊和冬梅吵架,我倚在床上看她們也笑,秋菊不會玩,總悔局,還總輸。

  雲歌拿著一本書進來,給我打了個千,我直起身問:「什麼書?」雲歌把書遞給我:「不知道什麼書,四喜在殿外看見的,讓我進來問是不是主子的。」我隨手翻了翻,是一本史記,遞給他:「不是我的,先放一邊收著,誰找了,還給他。」

  雲歌答應一聲,把書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出去了,春桃追出去,問前兒那個爐子有點籠風,讓再看看,雲歌說有事晚上再看,徑直走了。

  紫禁城的夏天,實在悶熱,難怪皇帝總喜歡去避暑山莊,剛進伏,乾隆就張羅著要去避暑山莊,我一聽能出去玩,自然高興,可是臨要動身了,也沒人來通知我,動身的前一天,春桃從外面進來,對我說:「去避暑山莊的人都定了,太后,皇后,慧貴妃、嫻妃、嘉妃、愉妃、純妃,慶貴人、婉貴人、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親王……。」我掐指一數,宮裡的人大部分全去了,只差了我和幾個常在、答應。

  本來前兩天還備了東西,怕通知動身時,倉促,現在看來都是自己太自做多情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乾隆,從文華殿回來那晚上說要送我好東西讓我等著,直到現在人影未見。我坐在桌前臨驀宮訓圖,已臨好兩幅,掛到外面晾著,春桃給我倒了一杯冰露,我喝一口,太甜了,放到一邊:「從哪兒弄的?」

  春桃說:「漠河總督進的,一共兩箱,打開一箱,太后送我們兩瓶,今兒天太熱就打開一瓶,想讓主子解解暑。」我頭也沒抬,心裡說太后怎麼這回出息了,有好事還能想著我,我吩咐春桃:「你們每人一杯,嘗嘗,剩下一瓶先放著。」我站起身,踱到門外,太陽火辣辣的,曬得我喘不上氣,很留戀現代家裡的空調,就是有個電扇也行。

  樹蔭下也是熱氣撲面,看著養心殿,只與永壽宮一牆之隔,卻仿佛隔著千里,與乾隆好象一個世紀沒見面一樣。

  乾隆車駕起身的時候,外面人聲鼎沸,主子娘娘的聲音,丫環僕婦的聲音,這個問二格格的隨身衣服帶了幾套,那個問四阿哥的功課可帶齊了,直鬧了一個時辰,才停止。我坐在廊下,聽著外面一點一滴消逝的聲音,心逐漸變涼。

  春桃給我倒了一盞茶,我接過喝了一口,我對她說:「聽說你額娘上京來看你,你沒事多陪陪她,見一面不容易。」春桃接過我喝過茶的茶盞:「額娘送待選的三妹進京,順便來看看我。這些年不見,生疏了,見面也沒什麼話可說。」她站起身把茶盞送回屋。

  我獨自一人出了永壽宮,沿著花園甬道,想去御花園看看,平常人來人往的皇宮,此時肅靜不少,有種淒涼的感覺。沒走出多遠,聽到後面有人叫我,我回過頭,還沒看清楚是誰,從頭頂罩下一個黑布,然後把我扛上了肩。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一輛移動的車上,渾身上下象散了架一樣。聽旁邊有輕微的翻紙聲,我身子動了動,翻紙聲停了下來,我努力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個黃色的蓋子,我扭過頭,見乾隆隆拿著一本書,眼睛看著我。

  我掀開被坐起來,乾隆彎著眼睛看著我笑,他放下書走到我身邊坐下來,我伸手掐了一下手背,看看是不是夢,別不是因為別人都去了避暑山莊,我渴望著夢裡跟著去了。輕輕掐了一下不疼,一咬牙使勁擰了一下,只聽乾隆噢的叫了一聲,在我手背上重重打了一下,很疼,原來不是夢,乾隆擰著眉頭說:「把朕的手背都擰青了。」

  我拿起他的手一看,手背上一個紫印,我笑著給吹了吹:「哪兒擰青了,皇上連青和紫都分不出嗎?」乾隆用他慣有的淩厲眼光看著我,對我一點威脅力也沒有,我笑了笑,放下他的手:「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的手呢,怪不得掐了兩下不疼。」

  乾隆也氣樂了:「掐朕的手,你當然不疼了。」我把腿拿到座位上,仰躺下去:「皇上讓臣妾出宮可不可以光明正大一點,臣妾出了兩次宮,被當成糧食扛了兩回,主子娘娘們帶著宮女太監,有自己的車駕,何等的威風,偏就我威風不起來。」

  乾隆在我鼻子上擰了一下:「象你這樣與朕同輦而行,她們求都求不來,偏你事多。想給你臨時一個驚喜,看看你高興的樣子,不但沒看到,反倒挨了一頓掐。」

  一想到乾隆剛才那聲痛苦的驚叫,我忍不住笑起來,笑聲一浪高過一浪,乾隆伸掌捂住我的嘴:「我的姑奶奶可饒了朕吧,聽你的笑聲,象夜貓子一樣,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把腳放到他腿上,這種感覺真象與自己的夫君一樣,他不是皇上,我不是妃子,我們是平等的,不用見面三拜九叩。他伸手拿過書,離得遠沒看清,只看見一個曆字。

  我撐起身問:「怎麼這本書上有個曆字,不避諱了?」乾隆把書皮攤開,一看是本西洋新法曆書,看來這本是老版本的,現在版本的都改名叫時憲書了,雖也聽說過避諱之說,原以為只是弘曆的名字不能亂叫,後來一次我叫春桃去給我借本曆書,她嚇得臉立即變了色:「主子,哪有什麼曆書,早改成叫時憲書了。」

  第五十七章 時憲書

  在摛藻堂看過,是明代徐光啟主編,李天經續成,曆法中不用傳統的代數學而改用幾何學,是中國天文學史和曆法史的重要轉折,乾隆蹙著眉,放下書:「朕始終不懂幾何為何物?」我笑了笑:「幾何是一種形學,正如曹操所言,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乾隆看向我,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幾何學?別說你是包衣奴才出身,就是八旗弟子也沒幾個會的。」不經意間的衝口一說,惹他追問,我咧嘴笑了一下:「前幾天看過這本書的注釋,順便背下來。」我把頭枕在他的肩上:「難道弘曆也以為女子無才便是德。」

  乾隆在我鼻子上點了一下:「怕只怕無才也無德。陪朕下盤棋吧。」我趕緊飛快的速度躺下,背轉身對他,任他怎麼叫我,我也不出聲。

  乾隆俯身在我耳邊低聲說:「陪不陪隨你,你不陪朕下棋,朕陪你睡覺。」我騰地坐起身,跳下地開始擺棋盤,乾隆滿臉帶笑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絞盡腦汁下了兩盤棋,我不多不少正好輸兩盤,連蒙帶唬也無計於事。乾隆故事氣我,每當我有一線暑光之時,他拿起棋子,總在我眼前一亮的時候,手捏著棋子,放或不放,猶豫不決,讓我的心肝撲撲亂跳,在我的期盼中眼看著他把棋子轉移,重新走到讓我失望的地方,我從興奮到無奈,又從無奈到興奮,轉了好幾圈後,我輸了,乾隆還想下第三局,我怕我的心臟經不起大風大浪,只能推棋不玩了。

  車子忽然停下來,乾隆掀車簾問吳書來:「出了什麼事,怎麼不走了?」吳書來躬身回道:「太后老佛爺懿旨,說身子不舒服,今天在行宮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乾隆點點頭,放下棋子,站起身,看了外面灰濛濛的天:「看樣子要下雨了,不要驚憂縣府各級官員,找一個客店將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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