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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她一怔,頓時從頭麻到腳,盯著那只伸到她面前,要向她索回承諾的手,並不容她推拒……大概昨天動用雍正大人的面子,拿著玉珮闖太廟的舉動太英勇了,被可歌可泣地在他面前傳誦了一番以後,雍正大人終於決定沒收她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工具……

  她咬了咬下唇,抬起手伸進褲袋裡,碰觸到那塊好幾次讓她絕處逢生的玉珮,並沒想過,有朝一日,要交歸國庫,沒收財產,她以為,那是在弘暉面前的承諾,所以,她可以稍微肆無忌憚些,哪知道,還是踩過了屬於皇帝的那一根底線,皇帝果然是另一種生物……

  還帶著暖暖的溫度,她將玉珮從口袋裡拖出來,在衣角邊蹭了蹭,緩緩地抬起手,擱在那伸向她的掌心裡,並不敢觸碰屬於皇帝的溫度,迅速把手抽了回來,垂在褲邊……

  他並未將手收回去,逕自任由那塊玉珮安靜地躺在自己手心裡,端詳一陣,半餉,才再次發出聲音:「你可知,朕為何宣你進宮?」

  「……」

  他見她不回話,也不多說,逕自將玉珮收回,系在腰間,她看著那片承載不少記憶的東西,就這樣輕飄飄地掛在皇帝的龍袍上,毫不相配,格格不入的樣子……

  「高無庸。」他繞過她,輕喚了一直候在偏廳的高公公……

  「奴才在。」

  「車可備好了?」

  「回萬歲的話,一切準備妥當,隨時可上路。」

  「起駕。」

  「喳。起駕黃花山。」高公公吩咐著站著門外的侍衛……

  她被驚了一下,猛得轉過身去,盯著那身著龍袍的背影,黃……黃花山,那是個她一點都不陌生的名字,相當初,她在四爺府轉悠了好一陣,套了好幾次近乎,才打探到,那個睡著的娃娃如今睡在何處,黃花山,那片皇家陵墓,是一個就算她把腦袋放託盤子裡送去午門,也不容易混進去的地方,她抿了抿唇角,抽了抽有些酸的鼻子,如果是這樣,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她猜錯了,雍正大人不是為了蛋炒飯才抓她進宮,汀蘭也猜錯了,雍正大人不是為了什麼人質才抓她進宮……

  他只是好忙,不知道何時有空,能帶她去見一眼那個小娃娃如今睡著的地方,他只是準備尋著空,準備帶著她去見他一面,他還是弘暉的阿瑪,也還是那個會說冷笑話的四爺……

  「他……會不會怪我,這麼久才去瞧他……」她顫著唇角,想扯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卻發現眼眶的酸澀禁不起她亂動臉部表情,只得抬起臉,卻見面前的大人,抽動了一下嘴角,提起一抹淺而易逝的笑,幽幽地開了口……

  「怕是難說,那娃娃被寵壞了,鬧起脾氣來,倔的厲害。」

  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覺得,似乎一提起弘暉,連雍正大人身邊的冷空氣都不再凍人了……

  顛簸許久,馬車輾轉駛進那片皇家園陵,她規矩地縮在馬車的角落裡,看著在車上也沒停下流覽奏摺的雍正大人,他並沒帶多少侍從,只是低調地從宮裡溜了出來,就如同是來看看兒子的阿瑪一般,雖然他還兼職當皇帝……

  馬車一停,她立刻撩簾蹦下車,幾個彎身前來接駕的太監,似乎沒料到首先跳下車的,是她這個傢伙,著實嚇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也顧不上扶人家一把,逕自地四下張望著,只是見到一條蜿蜒的石路往深處蔓延……她墊起腳來,也看不到盡頭,只得又回到車邊,看著他踩著一個太監的背,下了車,手往身後一負,並不去看跪了一地的奴才……

  「你們都呆在這,不須跟進去。」

  「喳。」

  說罷,便邁開步子,踏上那條石路,她急忙甩著袖子厚顏無恥地跟了上去,因為急切,幾乎帶著點小跑,跟在那走得不急不緩的皇帝大人身後,十幾分鐘後,小跑變成了走,再十幾分鐘後,走變成了挪動,那條路仿佛沒有盡頭,看著前頭的皇帝大人走得天不紅,氣不喘,她躲在後頭咕噥,早提醒她一聲,這條路很長,讓她做一下心理準備會怎樣,像這樣,讓她一開始就把體力透支完畢,然後再告訴她,不好意思,這是馬拉松來的,完全打擊人於無形之中嘛……弘暉,他阿瑪整人的本性還是沒變……

  「呃……」她看著依舊逕自往前走的皇帝大人,覺得還是有必要確認一下,「……那個……我能不能問一下,大概還有多久?」

  「不遠了。」

  「……」這句話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她卷起了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深呼吸了一口,爆發了最後的威力,提了腳,往前跑去,她就不信,這陵園能大到這麼無恥,大不了,她就走上一天,晚上窩在草叢裡睡一覺,明天繼續長征!

  革命鬥志之火剛剛點燃,卻見皇帝大人立在不遠處,不再往前走,她沒放慢速度,終於爬到了皇帝大人跟前,看著他只是幽幽地看著還有些距離的前方,她有些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是一個不算氣派,但做工精巧的墳塚,隆起的土包包上,還依稀看見幾顆調皮的綠草在邊角處冒出頭來,還沒看清楚石碑上的字跡,胸口就被扎實地撞了一下,那不是心臟漏跳一拍的感覺,而是沉悶得將心脈放到最慢的跳動,每一下,都讓她拉起一些久遠的疼……

  一陣涼風迎面掛來,她揪住了脖口的鎖片,感覺有些微微的燙人,更加矯情地聽到小娃娃那把清脆的童音,他說她是紙老虎,敲詐她的錢包,他幫她帶宮裡的點心,幫她撒嬌解圍,幫她牽紅線,帶著小娃娃大鬧九爺府,陪她看煙火,她的脖口似乎還殘留小娃娃熱乎乎的呼吸聲,他趴在她背上的重量,她所有快樂的記憶裡,隨便抓一把,也滿是他的影子,然後,他被她藏在記憶的糖罐子裡,只敢在特別的日子裡,才拿出來溫習,和獎勵自己,屬於他的那抹甜,乾淨透徹,純粹徹底,嘗過後,再吃什麼都會變成苦味,又苦又澀又酸……

  有些回憶就真的如同拍攝電視的手法,一回想起來,自動的在腦子裡抹上一層老舊的黃色,越是開心越是發黃,越是發黃,越是泛酸……

  「跑了這麼遠,還有力氣哭?倒是厲害。」一陣略微調侃的聲音從她的身邊揚起來……

  她哭得著實有些沒骨氣,也徹底浪費了這位大人帶她繞遠路的好意,天都曉得,她肯定是要哭的,就讓她放任自流,徹底沒出息就好了,幹嗎還拐彎抹角的,馬拉松過以後,再流眼淚,簡直讓人虛脫,他根本是好心辦壞事……

  「我……可以靠近些嗎?」她指了指那墳塚,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夠嗆……

  「去吧。」

  她立刻得了像得了特赦的逃命犯,撒開腿往那墳塚跑去,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疲憊,直到杵在小娃娃墳前,才軟了腳,蹲下身子,喉嚨因為又哭又跑,竄起一抹腥甜,唇角乾澀地讓粗氣呼出來,那之後是多久了,她有多久沒這樣撒開腳來跑了,似乎他不在了,她也不需要被他追得四下逃竄了,骨頭一懶,好難得運動一下,都渾身酸痛……

  「你不能怪我,我不是不來看你的,這個地方,沒有後門進不來,我每年捎給你的東西,你都收到了吧?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該變成不喜歡吃零食的大娃娃了,我還是很沒建設性地送零食給你,不過,你大概就這德行了,都沒見過你這麼愛吃零食的男娃娃……」

  她頓了頓,準確地說,是又哭上了一陣,似乎又想起什麼來,又張開了口……

  「我告訴你哦,賣棉花糖的小販哥哥,已經不做了,他現在娶了娘子,把攤子收了,回鄉下去種田了,所以,你別抱怨棉花糖不是你喜歡吃的那一家,還有,原來跟著你到處跑的娃娃,都長得老高了,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是誰,你這個壞娃娃,你剛不在的時候,他們每次瞧見我,就問,老大去哪裡了,害我,每次都躲起來哭一次……你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學人家微服出巡……」

  她爬起身,想伸手去摸那冰冷冷的石碑,手剛伸出去,卻見幾隻糖葫蘆和棉花糖被擱在油紙包裡,放在一邊的角落,她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頭,她今年一直呆在宮裡頭,根本沒有請四爺捎帶這些玩意來,她轉身去瞧一直站在身後的雍正大人,卻見他似乎也剛瞧見這些玩意……

  他斜視了一眼離墳塚不遠,因為看見皇帝大人,便遠遠站著的管事太監,微微頷首,示意他過來……

  「誰人送來的?」

  「回萬歲的話,是……是八王爺尋人給捎來的……說是……」

  「說什麼?」

  「……說是,往日送零食來的人,恐怕抽不來身,他來代勞……奴才以為是……是萬歲您……」

  「……你且下去吧。」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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