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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她聳了聳肩,提起腳步就往房間裡跑,抬眼看了看這房間的狀況,正要讚歎一把,自己受到的待遇還是蠻高級的,卻聽見,坐在茶几邊,倒出一杯熱茶,似乎等她好一陣的汀蘭幽幽地開了口:「你可知,皇上為何招你進宮?」

  她不做聲,只是逕自拍去一身雪花,縮身到已經燒得通紅的碳爐邊,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任由口裡的白氣跳脫出來,撇頭看著汀蘭幽雅地舉起茶壺,潤了杯,講究地倒出一杯熱茶來,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她舔了舔有些幹的唇,卻沒去拿那杯茶水,也沒答她的問題,腦袋一歪,嘴巴裡卻跳出另一個問題:「汀蘭,你還記得你叫什麼麼?」

  正在倒茶水的汀蘭似乎沒料到她竟會有此一問,淡笑一聲,放下茶壺:「你這是何意?」

  她將腦袋歪回去看那燒得「啪啪」作響的炭,瞪著那蹦出來的火星子發呆:「就是,你原來叫什麼名字啊,汀蘭,不是你的名字吧?」

  「……」她不做聲,舉起一杯淡茶,輕輕地放到唇邊,「這個問題,似乎當初見面,你也問過我,很重要嗎?」

  「我怕你忘了。」她伸了一個懶腰,彎著腰,站起身來,被一個新名字覆蓋上的感覺,她沒嘗過,不過看起來不太華麗,對於她來說,夏春耀這個名字,還是蠻好用的……

  「多謝你好心提醒我了。」汀蘭擱下杯子,那聲音有點重,讓站在身邊的她側了側目,看著那杯子裡的水微微地濺出來些,「比起我叫什麼來,你不覺得有些事情你更需要知道麼?」她的眸子從茶杯上轉開,劃過一個上揚的弧度,看著站在一邊的她……

  她被這一瞟,帶起一陣寒意,剛站起的身子,又蹲了下去,去靠那炭爐:「……我不要上歷史課。」她拒絕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怎麼,難道你不想知曉麼?」汀蘭沒在意她的動作,只是輕笑一聲,似乎覺得重新掌握回了主導權,伸出食指摩挲了一番濺出來的水花,「你從九爺府過來,那兒現今如何?」

  「……」她將手裡的包袱丟到床塌上,自己也走過去鋪被子,拉開了包袱,將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

  「我早說過,最後當皇帝的可不是他們。」汀蘭壓了壓聲音,語調依舊輕柔,視線往她的方向淡淡一瞥,眸色隨之一黯,舉起手裡的溫杯把玩了一會,又擱在桌上,起身,走到門口,「來日方長,今日,我暫且回去了。」

  她停下了收拾床鋪,禮節上地準備送汀蘭出門,卻見她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最後嗤笑了一聲:「瞧你這麼不緊不慢的,倒是我多話了,原來,早就有後路了?」說罷,也不待她反應,逕自撩起裙簾,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她被汀蘭突然莫名其妙的話語給砸得一頭霧水,頭一回,卻見她正扔在床塌上半開的包袱裡,那只臨走前被她塞進去的荷包漏出半個身子,暴露在視線之外……

  「……」她看著那荷包,抿了抿唇角,本來還不知道這玩意有用沒用,沒想到,威力不僅比她想像的大,還是一條華麗的後路,看來,她還是很有英雄救美的前途的,只是希望關鍵時刻,她不要怯場就好了……

  話說,由於不太明確的政治因素,外加自己炒飯技術含量過高,被逮進紫禁城臨時拘留的夏春耀,戰戰兢兢地窩在這個政治權利高度集中的破地方,草木皆兵地過了好些日子,白天奔去禦廚房裡打雜,下了班直接窩在房間裡打抖,把自己惹是生非的基因集體扼殺掉,結果幾天下來,什麼事也沒發生,大家該幹嗎幹嗎,似乎沒人在意她這個空降來的外來人口……

  由於工作環境裡,全是第三類人種,她逐漸也習慣了太監哥哥弟弟們吊著嗓子講話的聲音,而起初那些不滿一個雌性動物加入他們華麗後勤工作隊伍的太監哥哥們,也終於不再對她白眼,偶爾還會和她「哈啦」兩句,切……本來嘛,她才是那個正常的人,沒對他們進行慘無人道地性別歧視就不錯了,沒理由被他們反過來鄙視的……

  當然,最最華麗的一次,就是和幾個剛進宮的小太監一起清掃廚房,也不知是哪個比她還有惹是生非因數的傢伙,提議研究一下皇帝的膳食是怎樣的山珍海味,決定偷吃幾筷子,因為見者有份,又怕人告密,她被迫下海,硬是被塞了幾筷子,她吃得腦袋暈呼呼的,完全嚼不出味道,只是把脖子挺得直直的,比被老師當場抓到作弊還刺激,經過了一次禦膳共患難的夜晚,她徹底融入了太監哥哥們的圈子,經常上工下工,還有幾個小太監同她打招呼,做不完分來的活的時候,也不用被管事念得腦袋大,還有幾個人幫忙手腳,搞得她亂感動的,也不用擔心她家男朋友抓她紅杏出牆,太監,真是個華麗的職業!

  快到年關,禦膳房裡忙得一塌糊塗,一點也不比那些在朝堂上進進出出的傢伙輕鬆,皇帝平日吃得複雜,一盤菜搞得比要上臺的模特還矯情,而且老是端上去又原封不動地撤下來,平日的十大碟,八大碗要現做,還要準備過年的東西,有的時候,她都蠻同情掌勺的大廚哥哥,本來嘛,好歹也是個搞「創作」的,虧就虧在他是給雍正大人一個人搞創作,而這個人對吃的品位又實在高不到哪裡去,否則就不會三天兩頭打發那個高公公跑來打包一份蛋炒飯回去啃了……也難怪每當她越俎代庖的時候,就會遭到大廚哥哥一陣哀怨的瞪視……

  說到雍正大人,也奇怪,以往好歹每年還能碰上一兩次,打打照面,可自打當了皇帝,估計這身價上去了,也開始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路線,就在她幾乎以為,她真的只是為了幾碗蛋炒飯進宮的時候,卻因為廚房人手不夠,被臨時抓著去往乾清宮送膳……

  她同幾個小太監一起拎著食盒,踩著雪往乾清宮裡走,遠遠地瞧著汀蘭站在門口,自從那句「來日方長」後,汀蘭再也沒出現過,不可否認,她下意識地松了口氣,要和沒法溝通的人找話題,還是蠻困難的……

  幾個小太監見著汀蘭立在門口,急忙彎著腰,只是恭敬地把食盒遞給一併站在邊上的宮女,禮數周全地讓站在一邊的她皺眉頭,幾個平日裡一起瞎胡鬧的小太監,見她傻傻地杵在一邊,也不彎腰,也不低頭,只是若有所思地瞧著一直淺笑的汀蘭,不覺捏了把冷汗,好心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示意她也行個禮……

  她瞧著汀蘭只是抬手,讓身邊的宮女拎著食盒,撩簾進乾清宮布膳,也不抬手讓還站在雪地裡他們離開,直到張羅完畢,才抬起眸子看著還杵在雪地裡,那幾個一直不敢離開,被雪鋪了一層膜的太監再加上站在後頭,始終抬著腦袋,不明白地瞧著自己的夏春耀:「你們幾個,看著面生,可是新入宮的?」

  「回姑娘的話,奴才們,今年剛入的宮。」

  「站你們後頭的姑娘,是我的朋友。可否幫我好生照顧?」她輕揚唇角,笑臉沒變過……

  幾個小太監似乎被她的話刺了一下,有些警戒地轉身去看那個站在他們身後的人,又立刻轉回身,低著腦袋,答了聲:「是。」

  「下去吧。」汀蘭一揚手,幾個小太監退著走了兩步,擦過她的身邊,沒有和來的時候一樣同她講笑話,也沒有同剛才一樣怕她不懂規矩,扯她的袖子,刻意地拉開了些距離,幾乎敬畏地低著腦袋從她的身邊走過去,她咬了咬唇角,轉過身也準備閃人,卻聽見那把優雅的聲音又揚了起來,「你知道這刻,誰在裡頭麼?」

  「……」她剛轉過去的身子,在雪地裡僵了僵,不敢轉回頭去看,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她也瞧見了,那個立在門邊,拿著一件眼熟的白裘的宮女,她還記得那件白裘被他披在她身上時候,毛茸茸的領子,老是讓她不舒服地撓脖子,抓得脖口條條紅印,下擺還因為某年陪她看煙火燒著了一角,她被燒得拖著白裘到處亂跳,抓著那燒著地方使勁踩了好幾腳,才把火給滅了,卻見他只是輕笑地隔岸觀火,絲毫不心痛她和自己的白裘,她還懊惱地發表了一句由衷的感慨,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女人如衣服了,他窒了窒,隨即放大了臉上的笑意,敲了敲她滿是歪理的腦袋,卻再也不見他換了這件衣服,一如冬就總是披在他身上……如今,還穿著一件燒焦的衣服來見皇帝,她好想賢慧地告訴他,好歹注意一下儀容啦,她很高興是沒錯,但是雍正大人不高興,他們倆就都要爬去午門玩了……

  可是,她現在杵在這裡,走不到他面前,隔著臺階,隔著門簾,隔著好多人,這些話窩在她肚子裡,翻攪過後,吐出來的,只是一陣白色的水霧,鞋子在雪地裡磨出幾聲刺耳的「吱吱」聲,她聽在耳朵裡,任由那聲音蓋了身後汀蘭的話,張開腿就跑開了,那個晚上,她趴在床上使勁咬被子,把他的四字情書翻出來,從頭讀到尾……

  「安好,勿掛。」她將信折好了,壓在枕頭下,她在哪裡都能好好的,不用擔心,她不惹是生非,安分守己,做完活,她就出去,去霸佔他的床,他的衣服,他的人……他也要好好吃飯,衣服堆著,等她回來洗,不要一個人寫摺子寫得太晚,不要喝茶喝太多睡不著覺,不要呆在那個滿是她東西的屋子裡打噴嚏……她將被子蒙著腦袋,窩在裡面,發出小小的嗚咽聲,「安好,勿掛,我也是!」

  不得不說,汀蘭的一句話,很有用,比起她這麼久的努力,真的更有效果,自那以後,她受到了無限的「照顧」,沒人敢在她面前唧唧歪歪了,沒人說她活做的不好了,沒人叫她幫手做這做那了,當然,也沒人拉她一起偷吃禦膳了,沒人老生常談地教她規矩了,也沒人上下班同她招呼了,她站在廚房裡,沒活幹,只是多餘地站著,她想伸手幫點啥,卻被人微笑著推拒開來,從她面前走過的太監們,都是輕輕一笑,低著頭,不會再有人扯著她的辮子說她闖禍,之前的小太監,更是能避則避,避不了就「姑娘好」三個字打發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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