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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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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拿著書,感到懷裡的傢伙動了動,沒有特意地看向她,只是再將手握緊了些:「別睡了,這手都捂不暖,嗯?」 她不知道是自己剛醒,智商低,還是腦袋嚴重缺氧,竟然就從幾個字裡聽出寵溺的味道,然後那睡覺前醞釀出來的脾氣,也一併被消滅得一乾二淨…… 她隨著他來到良妃墓前,他看著墓前多出來的盆栽問著幕園裡的管事:「之前誰人來拜祭過?」 「回八爺的話,沒人來拜祭。」管事的勾著腰回著話,看了看擺滿在幕前的盆栽,「這些個花草,是宮裡人帶來的,至於是哪宮的主子,奴才也不知曉。」 他看了一眼那些盆栽,沉默了一陣,才啞聲開了口:「……好生照顧這些花草。」 「喳!」管事跪著令了命令便被他一揮手譴退了…… 她學著他的模樣,上過香,磕過頭,起了身,看他只是站在一邊有些出神地看著面前的墓碑,上前摸去那蓋在上頭的雪…… 「其實,我很討厭瞧見女人哭。」他沒來由地跳出一句話,卻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我小時候,她摟著我哭,後來,她躲著我哭,看著我哭,看不著我還是哭,不管,我幫她擦幾次,她都還能照舊地掉下眼淚來,我不曉得,女人哪來那麼多眼淚。」 她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飆出來的眼淚不知道是擦了好,還是掛著好…… 他反頭看了她一眼,提了提唇角:「你是例外,哭起來,鼻涕比眼淚還多。」 「……什麼啊!」她捂了捂鼻子,這個時候還拆她的台…… 那摸了雪的手,正要伸到她臉頰邊,卻因為滿手雪遲疑了一陣,沒有碰上她的臉,只是淡淡地看著她…… 她被那只離她不遠不近的手弄得極度不爽,只能擠出一句:「我又沒那麼怕冷。」 她輕易替他撥開了顧及,然後得到一隻冰涼的手爬上她溫溫的臉頰,替她把不太值錢的眼淚給擦了去…… 「不過,她在皇阿瑪面前倒是一滴眼淚也沒掉過……」他瞥了一眼那墓碑,只是淡淡地說。 「……肯定哭過,估計那個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她小聲地嘟囔著,估計那個時候,她也沒想過他是皇帝,沒料過這結局,哇啦啦地瞎哭過,肯定有…… 他對她的結論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不知什麼時候從天上飄下來的雪,再略有深意地瞥了瞥那些擱在墓前的盆栽,將她塞進自己的白裘裡,開始向幕園外走…… 才剛出幕園的門,卻見他的小廝慌慌張張地沖了過來,忘記了請安的禮數,只是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八……八爺!出大事兒了!」 他抿了抿唇角,眸子一黯,不輕不重地問著:「……什麼事,說。」 「熱……熱河那邊譴了人來報,說是您送去給萬歲爺的海東青……是……是……是將死之物……萬歲爺正怒著……」 「……是嗎?」他倒是不驚訝地應了一聲…… 她怔了怔,聽著他從頭頂砸下來有些嘲弄的冷哼聲,想起二廢太子後,他曾經說過的話:「……說不準,接下來,就該輪到我了。」 她突然縮了縮渾身冰涼的身子,越過他繃緊的身子,看向那幕前擺得盆栽,想起丟給她荷包的人,卻還是無法將兩個人對上號……她突然明白良妃那句「最悔嫁作皇家婦」的意思,她悔得不是嫁給他,而是嫁給一個皇帝…… 康熙大人還是康熙大人,他不會因為送過盆載,吃過蛋糕,就忘記自己是個皇帝……所謂皇帝,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馬車顛顛簸簸回到八爺府,夏春耀遠遠地就瞧見他家門口密密麻麻的一片黑,一片因為幾隻死鷹焦頭爛額的官員,她在馬車上打個冷戰,瞧了一眼只是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的他,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一聲,把衣裳拉拉好,別給那些貪官污吏給扯掉了,但是,轉念一想,這節骨眼不是吃這門子飛醋的時候…… 待車停穩,她率先撩簾跳下了車,本想著給大家緩和一下緊張又刺激的氣氛,結果也不知道被哪個不長眼的狗官,一下抽飛到角落裡去,緊接著就看見一群半獸人一下湧上馬車邊,像狗仔隊一樣挖她佳人的隱私,卻沒半個人注意她這個「關鍵隱私」,切……她就這麼沒有緋聞效應麼…… 「八爺,您可回來了,我們等了好一陣了。」 「八爺,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等都覺得是有人陷害,這……」 「我等應該聯名為八爺保奏訴冤才是。」 「就是,這等顯而易見的技倆,萬歲爺肯定能明察秋毫!」 她趴著身子,抬頭望了一眼那類似幾近失控的追星場面,從一雙雙朝靴下撿回自己的小命,等到自己終於可以恢復直立行走的姿勢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徹底被踢出她佳人的勢力範圍,再也瞧不見她佳人的帥臉…… 她不甘心地往上撲騰了兩下,也只能看著一頂頂大蓋帽,尤其是她面前的這位大人,高不高,矮不矮,偏偏就比她高那麼半分,那頂烏紗上的翎毛好死不死地就在她臉上做大掃除,更邪門的就是,她腦袋左歪,他也跟著歪,她右歪,他也跟著甩過來……她就不明白了,這位大叔帽子上的那搓毛就不能朝前戴麼…… 當著她家男朋友的面和她搞心有靈犀,還用帽子調戲她,簡直是活膩了! 隔山看水地往她的佳人那丟去兩眼,她也死了心別想在一票比她豺狼惡虎的官大人面前窺視到她佳人一分一豪,大庭廣眾的,也沒啥豆腐好吃,於是,腳一轉,她正準備閃人,卻在轉身的那一刻對上正負手而立,站在自家門口,涼涼地看著隔壁門口人頭竄動場面的四爺…… 她踮芭蕾的腳還沒放平,扯著前面那位大叔官帽上翎毛的爪子也還沒放下,只得有點尷尬地朝他嘿嘿一笑,卻見他淡淡將視線從那片混亂裡收回來,只是瞧著她乾笑的臉:「爪子還不放下來,官帽豈是你能亂扯的。」 她立刻放下那把被她抓得扭曲的翎毛,右手垂下,放在褲邊搓了搓,左手還是習慣地去抓後腦勺:「……四……四爺吉祥。」 「嗯。」他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視線又從她身上移了開去,逕自落在那片吵嚷的人群裡,看得近乎小心翼翼,可是話語卻是對著她在說,「還杵在那邊做什麼,你要爺同你隔個老遠說話嗎?」 「哦哦……」她窒了窒,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兩圈,她才剛剛被一個皇帝打擊到,就在她對皇帝這種生物產生本能恐懼時候,又被下一皇帝逮到她的小辮子,真是要命…… 過來!「他語調不變,只是話語由幾個字濃縮成兩個字的命令……」 她立刻屁顛顛地小跑了兩步,站到四爺府的臺階下,抬著腦袋堆著滿臉獻媚的笑瞧著他:「……四……四爺……」她最近好象沒和四爺府接什麼大樑子吧,因為後門一開,她已經很久沒有打那堵牆的主意了…… 他看著她那張過分誇張的笑臉,卻也沒多大反應,只是幽幽地開了口:「每年的零食可是你送來的?」 「……唔……」她沒料想到會是這個問題,卻急忙低了低腦袋,收了笑臉,也不再看站得高高的四爺,「你們拿的東西,我怕他不愛吃。」 「……倒是沒你細心了。」他看著她低下去的腦袋,竟附帶出一絲輕笑,「既是送吃的來,又為何每次丟下人就跑了。」 「……」她回想起每次連滾帶爬地將零食塞進門口兵哥哥的手裡,然後落荒而逃的自己,有點窩囊地撇了撇嘴角,不知道怎麼把有點詩情畫意,浪漫兮兮的理由說給未來皇帝大人聽,他們都該是少了那根筋的人,咋會明白尋常人不碰觸傷口的道理,回憶發酵以後,壓在心裡的是酸,跳上眼睛的就是淚,大冷天哭鼻子,風一刮,扯得臉生生的痛,鄙視這個沒有潤膚膏的時代,連哭個鼻子都得小心翼翼…… 「四爺……」她偷偷朝還在吵鬧的隔壁望了一眼,喚了他一聲,卻終究還是把問題咽回了肚子,她想問一句,如果弘暉還在,將來的某一天,雍正大人會不會忘記自己曾經手把手地教他寫字,曾經帶著他看過煙火,曾經為他撒嬌而軟下聲來替他擦眼淚,她突然好慶倖他離開得早,在他的阿瑪還不是皇帝這種生物的時候……這樣,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去瞧他一眼,為他捎些零食,紮根下的,只剩下他孩童般的嬉笑,無城府地吵鬧,為了逃避功課而被罰跪的抱怨…… 「呃……四爺,我得回府了,要不九爺會把我拍成黃瓜的。」她的問題在唇邊打了圈,吐出來的卻是這麼個東西…… 「……嗯。」他隨性地應了一聲,也準備舉步回自己府裡,卻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來,「丫頭。」 「嗯?」她剛跨出的步子,被他硬生生叫了回來,眨著眼睛瞧著他。 「……給你的東西還在嗎?」他的右手從背後從容地抬起來,指了指脖口。 「唔?」她撫了撫被掩在高領口衣服下的鎖片,有點為難地往回縮了縮,「……這是他給我的……」 「誰同你搶了。叫你好生收著,不可弄丟了。」他有點好笑地瞧著她的動作,話音剛落,視線卻越過她的頭頂看向正搖曳而來的一頂轎子,將嘴角的弧度扯出了冰涼的味道,「你且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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