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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三


  突然馬車一頓,停了下來,原來是秦煜猛地拉住了韁繩。

  寒芳舉目望去,城門洞下站著一個人。此人背著手,筆直地立在甬道上,背對著馬車。

  聽到馬蹄聲,他慢慢轉過身,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的臉,他寒冷的雙眸射出比月光還冷的寒光。

  寒芳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的血液幾乎凝結。

  「王后這麼晚要到哪裡去呀?」嬴政陰森森地問。

  「我要賞月。」寒芳強壓心驚,故作鎮靜地回答。

  「宮裡的月色不好嗎?還要出宮去賞?」嬴政的嘴角帶著玩味的笑。

  寒芳硬著頭皮回答:「我想出去透透氣。」

  「出宮也不帶侍衛,這樣安全嗎,秦中尉?」嬴政的聲音陡地提高八度,帶著慍怒。

  秦煜心裡一驚,忙跪下:「啟奏陛下……」

  「是我要一個人去的,不關他的事。」寒芳慌忙搶著道。

  「秦煜!你好大的膽子!你就是這樣履行你的職責嗎?」嬴政不理會寒芳,厲聲質問秦煜。

  秦煜渾身一抖,忙叩頭道:「微臣知罪。」

  「知罪?哼!」嬴政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嘴邊吐出一團熱氣。他略一擺頭,立刻從暗處出來兩個虎賁軍,走上前把秦煜按住。

  「不關他的事!是我的主意!」寒芳驚魂未定地喊。

  嬴政笑眯眯地問:「什麼主意?帶著孩子去賞月?」

  寒芳知道嬴政通過耳目應該早已洞悉一切,頓時為之語塞。

  嬴政又一揮手,兩個近侍快步走上前,掀開車簾抱起兩個正在熟睡的孩子。

  「我的孩子!」寒芳想要爭搶。

  「噓!」嬴政豎起一根手指壓低聲音道,「王后,不要吵到孩子!」

  寒芳眼睜睜地看著內侍把孩子抱走,消失在黑暗中。

  嬴政笑容可掬地說:「王后,時間不早了,要想賞月,我們明天一起賞如何?今天就先回宮休息吧。」

  「不!我不回去。」

  「不要這麼孩子氣,都這麼大了還是這麼任性?也不怕人笑話!」嬴政搖頭笑著怪道,走上前抱起她。

  寒芳想要掙扎卻根本無法掙脫嬴政有力的大手。她轉頭看見兩個虎賁軍押著秦煜往宮外走去,已消失在黑暗中,驚慌失措地喊:「秦煜!」

  寒芳驚恐地望著嬴政:「你要把他怎樣?」

  「送他到該去的地方!」嬴政淡淡地回答,眯著的眼睛裡閃出一道寒光。

  「不!」寒芳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一股力量,奮力掙脫了嬴政的懷抱,跳到地上,踏著積雪一步一滑地向城門洞跑去,「秦煜!」卻兩腿一軟重重跌倒在雪地上。

  嬴政立在雪地上,歎息著連連搖頭,快步上前把她抱了起來,返身往回走。

  「秦煜!」寒芳絕望地哭喊。

  秦煜聽到喊聲,猛地停下腳步,肩膀一甩掙脫了虎賁軍,答道:「娘娘!」快行兩步跑了回來,來到寒芳和嬴政身後跪下。

  兩個虎賁軍大驚,忙搶步追過來,把他按在地上。

  嬴政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沉聲喝道:「秦煜!」

  秦煜心中一凜,叩頭答道:「微臣在!」

  嬴政看著懷裡滿眼哀求的她,略一擺頭示意放開秦煜,淡淡地道:「念你服侍王后多年,寡人今日不殺你,免你官職,逐你出宮,永不錄用。」

  秦煜恭敬地顫聲道:「微臣……謝恩……」伏在雪地上深深地叩頭。

  嬴政微歎一聲:「見王后最後一面吧。」把寒芳輕輕放在地上,背著手冷冷看著二人。

  秦煜恭恭敬敬地給大王叩了三個頭,又含著眼淚跪行幾步來到寒芳面前:「娘娘,娘娘!」雪地上留下兩道深深的雪痕。

  「秦煜……我說過,你不該跟我……」寒芳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秦煜低頭略一思忖,突然抬頭笑問:「娘娘,我們是朋友嗎?」

  寒芳一愣之下,點點頭道:「是,我們是朋友……」

  秦煜開心地笑了,露出了他淺淺的酒窩,目光中充滿渴望,輕聲問道:「娘娘,末將要走了,末將可以和您喝一碗酒嗎?」

  「當然……可以。」寒芳含著眼淚點點頭,大聲說道,「拿酒來!」

  不多時,兩個內侍捧著酒罈和酒觴跑了過來。

  寒芳拿過酒罈,顫抖著手倒了兩杯酒。

  秦煜抬目看了看,雙手捧起一杯,高高舉過頭頂,恭敬地說:「這杯酒微臣呈給娘娘,微臣敬您。」

  寒芳淚眼蒙矓,顫抖著手接過來,一仰頭把酒喝下,眼淚順著眼角悄悄滑落。

  秦煜看著寒芳把酒喝下,眼中蓄滿淚光,重重叩了個頭,拿起酒罈一陣豪飲,飲罷臉上帶著陶醉的微笑,意猶未盡地說:「娘娘!這是末將今生喝過的最好的酒。」

  「嬴義……」寒芳任憑淚水汩汩流下。

  「娘娘,臣走了……」秦煜清澈的眼睛望瞭望嬴政,又看了看寒芳,重重叩了一個頭,突然轉身,一把抽出身邊虎賁軍腰間的佩劍。

  這一驟變,眾人都是一驚,黑暗中一下沖出了幾十個虎賁軍把秦煜團團圍住。

  寒芳一愣,呆望著他。

  秦煜欷歔著說:「末將對陛下,不忠;對娘娘未盡到力,不義,似末將這樣不忠不義之人已經無顏苟活于世……娘娘,臣來生……再追隨娘娘。」說罷橫劍於頸用力一抹。

  寒芳大喊:「不!」可是哪裡還來得及。只見眼前一抹紅光,萬點紅珠隨劍迸出,鮮血濺在她雪白的衣服上,宛若屏風上繡的殷紅的梅花。

  秦煜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像一棵被砍倒的樹,「撲通」一聲倒在雪地上,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雪地。

  「秦煜!」寒芳撕心裂肺地慘呼一聲,撲上去抱住嬴義的身體,「秦煜,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秦煜渾身抽搐著笑了:「我們……朋友……」

  「朋友,我們是朋友……」寒芳抽泣著說,「今生能有你做朋友也不枉此生。」

  秦煜聞言笑得很欣慰,他氣若遊絲,斷斷續續地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其實那一天在巫山……我就想對您說……您不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心中的……女……神。」他遐想著露出微笑。

  秦煜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像驚雷一樣震撼,令寒芳驚住了,她張著嘴×哭無淚。

  寂靜的月夜,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丁冬」聲,雪地上,兩個鮮血染紅的風鈴,正發出微弱的響聲……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玉碎瓦全

  嬴政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地看看秦煜和濺了一地的鮮血,嘴角輕扯淡淡一笑,略一擺手。

  兩個虎賁軍過來抬秦煜的屍體。

  「誰也不許動!」寒芳斷喝一聲,站起身來質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的朋友你一個也不放過?」

  「不關我的事,我已經說了不殺他。」嬴政不以為然地反駁道,「他是自裁謝罪,也是咎由自取。」

  寒芳冷冷斥道:「嬴政,收起你的把戲吧!你心機太重,太瞭解人的性格。以嬴義的忠誠,你越是放了他,他越是良心不安,你這一招×擒故縱,分明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嬴政一怔,歎道:「我確實是想放他,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相信你?相信你這張戴著面具的臉?」寒芳淒然一笑,目光犀利地看著他,「卸下你的偽裝,不要再做戲了!你說幫我找浩然,其實你一直掌控著他。你說浩然是你的朋友,你卻逼他走上絕路!你究竟對我說了多少謊言?」

  嬴政頓時為之語塞,垂目不言。

  良久,嬴政臉上帶著不容抗拒的霸氣,淡淡地說:「我說過,你只能屬於我。」

  寒芳倔強地昂起頭,不屑地一笑,提高了嗓音說道:「我也說過,我誰也不屬於,我只屬於我自己!」

  嬴政惱怒地用手一指,大聲說道:「我不明白,他們哪一點比我強?我能給你的他們都給不了你!」

  寒芳淡淡一笑:「他們可以讓我自由地呼吸。」

  嬴政急切地道:「我也可以給你,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可以讓人想辦法摘給你!」

  寒芳黯然搖搖頭,緩緩道:「這就是你和他們的區別,浩然給了我一片天空,嬴義守護著我的天空,而你?你是要佔有我的天空!浩然、嬴義、青……」想起這些人,她的心都要碎了,淚水潸然流下,哽咽說,「他們對我是給予和付出,而你是佔有和征服。雖然你對我也很好,但是你希望我的天空只有你!」

  嬴政走上前,辯白道:「我給你的他們也都給不了你!我已經給你做好了王后的玉璽,我要讓你和我一起共享尊榮!」他一擺手,立刻有一個內侍跪呈上玉璽。

  「你看,我要給你最好的,我要讓你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用和氏璧做了兩個玉璽,一個是我的,這個是你的。」嬴政揭開綢布,和氏璧雕的玉璽在月光下泛出細膩的光澤。

  寒芳看著熠熠放光的玉璽,又看看滿臉期待的嬴政。她抬手摸著如羊脂般溫潤的玉璽,疲憊地笑了,酒精的作用使她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勉強定住。

  「喜歡嗎?」嬴政滿懷期待地問,「再過幾天,封後大典一過,它就是你的。眾生將臣服於你的腳下!」他的眼睛亮的閃光,他覺得天下間沒有哪個女人能抗拒得了這個誘惑。

  「喜歡?」寒芳自嘲地笑了,突然她臉色驟變,雙手抓起玉璽,高高舉過頭頂,把玉璽狠狠地摔在地上,咬著牙說道,「我永遠也不會做你的王后!永遠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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