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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有士卒忙捧上了酒罈。

  嬴政也不用酒樽,直接拿起酒罈倒在頭盔中,高舉頭盔,朗聲道:「秦軍素有戰無不勝之稱。我軍雖然在平陽、宜安被趙軍打敗,但是這錯不在你們,錯在寡人,是寡人輕敵所致。如若現在我軍再和趙軍作戰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有!」眾將士齊刷刷大聲回答。

  「好!全部把酒滿上!」嬴政大聲下令:「喝了這碗酒,我們就與趙軍決一死戰,一雪前恥!」說著把酒一飲而盡。

  「決一死戰,一雪前恥!」數十萬人一起呐喊,喊聲直飛出城牆,傳出數十裡外。沸騰的心可以把空氣給灼熱。

  嬴政端著頭盔,環視眾人。一刹那間,他覺得自己無比的高大,胸中的鬱悶、愁思蕩滌一空。在烈日的曝曬下,在烈酒的作用下,他的臉漲得緋紅,他的眼睛黑的發亮,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按秦例,戰敗的將領和士兵是要受到嚴厲的處罰甚至是斬首。可是這次兵敗嬴政不但沒有降罪,反而親自駕臨前線,來安撫和慰勞。

  他以國君之尊,前來勞軍,並不是蜻蜓點水,點了幾下表面就走。而是真正溶進了士卒整體。這些天他脫掉王袍,換上戰袍和將士一起摔跤角力,鬥刀比劍,喝酒投壺,一起參加各種競技遊戲,並關心傷員的傷勢,詢問士兵的冷暖。使得戰敗的士兵士氣大振。

  他總是寓教於樂,在遊戲中給大家講兵法和整體作戰配合。將士們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現在嬴政每到一處,接觸到的不再是將領恭謹恐懼的目光,他們見到他的身影就狂呼萬歲,頂禮膜拜。

  望著這些忘我的士兵,嬴政的瞳仁黑的發亮。在這些士卒狂熱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可以為國衝鋒陷陣,忘我殺敵。

  這些天,他已經和這些士兵有了感情。可是一想到,眼前這些人在不久的將來就有可能成為累累白骨。這些和自己一樣大小,甚至還沒有自己年齡大的年輕人,沒有經過正常的生命過程,就會突然間死亡。有了一陣陣心軟。

  他又想起了小村子裡,那個農民老爹的話:你不去打別人,別人就回來打你。

  是呀,秦國不去吞併他國,就會被他國所吞併。嬴政讓士兵再把酒滿上,仰臉一口氣把頭盔內的酒全部喝盡,用袖子沾了沾下巴上的酒液。此刻他的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回蕩:我要吞併六國,而不是被六國吞併!

  許寒芳也被現場豪壯的氣氛感染,靜靜地看著,胸中卻是波瀾起伏。

  蒙恬捧著酒笑嘻嘻地跑到許寒芳面前,單腿跪地道:「學生見過老師。知道老師回來本該早點拜望,只是事務太多,一直未能拜望,還望老師恕罪。」他的身後還跟著楊端和。

  「好了,不要你來耍貧嘴——起來吧!」許寒芳微笑著打斷,轉問楊端和:「你也來了。」能看見他真好,幸虧當初沒有連累他。

  楊端和躬身行禮道:「見過韓姑娘。」

  「你沒事就好,過後想想真的挺怕連累你。」許寒芳看到楊端和感覺心情也開朗起來。

  楊端和難為情地說:「末將上次以為您又是在自娛自樂。沒敢打擾。豈知您是……」

  蒙恬在一旁插嘴道:「楊大人事後自己去向大王請罪,大王寬恕了他。」

  「哦?」許寒芳詢問地目光轉向蒙恬。

  蒙恬嘿嘿一笑:「大王說,如果老師您存心要走,誰也留不住。所以免了楊大人的罪。」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接著說:「大王還說,楊大人敢於承擔錯誤,官升一級,帶到了軍前來歷練。大王也讓我來實踐一下呢。」在許寒芳面前他還是竹筒倒豆子一個不留。

  這次蒙恬能被大王帶來軍前,十分興奮。因為秦國,徹底執行法家軍功制度,所以大將都是在戰爭中誕生,即便是世家子弟,沒有功勞,仍是老兵一個,不可封爵。正是在這種的環境下,秦國才誕生了許多從基層戰士一步一步憑戰功走向輝煌的將領!

  他居然有如此胸量?許寒芳目光不由望向嬴政。嬴政不僅偷樑換柱釋放了嬴義,還放過了楊端和眾人?這讓許寒芳很是感激。難道他真地是轉性了?不再嗜殺?想起和嬴政冷戰的日子,想起這幾天對他的不冷不熱,心裡又是無限酸楚和苦澀。

  「秦兄為何不喝酒?」蒙恬嘿嘿笑著,客套地把頭盔往秦煜面前一送:「聽說你酒量過人,喜歡豪飲。一直想和你鬥鬥酒呢!」

  秦煜看了一眼美酒佳釀不自覺咽了口口水,微微一笑,抬手拒絕:「謝謝蒙兄弟,我早就立誓戒酒了。今生不會再飲酒。」回憶起巴蜀難忘的歲月,不經意低頭瞅了一眼許寒芳。

  蒙恬也順著秦煜的目光又望向許寒芳。

  許寒芳正似有所思地望著場中央的嬴政,目光複雜,嘴角還帶著若隱若現的苦笑。

  嬴政和士兵對飲了一陣,向士兵揮著手大踏步向主觀戰台走來。

  「芳!你來了!」嬴政人還沒到話音已到:「這裡的日頭這麼曬,為何不撐個傘?」他抬手蹭了把額頭的汗。

  立刻有內侍誠惶誠恐地把傘撐上,並呈上了濕巾。

  「你射得真好。」許寒芳由衷誇讚:「你看大家多崇拜你。」只是笑得不自然,有些僵硬。

  嬴政拿著濕巾擦了擦頭上的汗,又轉頭俯視著大家。

  眾將士見大王目光掃來,又是一陣歡呼雀躍。

  嬴政向他們招著手,笑道:「芳,你看這些純樸農民化身而成的兵卒多可愛,多單純,就像他們所耕作的田地一樣,只要你肯先投下一粒關懷的種子,他們就報答你一百倍,一千倍!」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這和自己在巴家給巴清說的話不謀而合。許寒芳仰臉側目,詫異地看向嬴政卻沒有說話。

  主將桓齮走了過來,躬身道:「大王,現在全軍士氣高漲,正是出兵攻趙的最佳時機,請大王下令出戰。」雙手呈上帥印。

  嬴政撣撣戰袍上的塵土漫不經心地說道:「桓老將軍此言差矣,寡人這次只是來勞軍,作戰的事還是由你指揮。寡人帶來的十萬兵馬,也編入你的戰鬥序列。寡人明日要起駕回咸陽。」

  桓齮一愣,惶恐地說:「大王,敗軍之將豈敢再指揮作戰,此戰應由大王………」

  嬴政張開雙臂由內侍整理著衣衫,沉聲吩咐:「蒙恬、李信、楊端和都是可造之材,這次行軍,你好好點撥他們。」

  「是,大王,只是大王,罪臣……」

  嬴政笑著打斷:「勝敗乃兵家常事,老將軍應該拿得起放得下。」轉頭對侍立在一邊的史官淡淡地說:「史官,記下來,王十四年至河南勞軍,」說著望了桓齮一眼,嚴肅地說:「桓將軍,接下來的歷史怎麼寫,就看你了……」

  老將桓齮激動地伏地領命。誰都知道此戰必勝,大王這等於明擺著拱手相讓給自己立功的機會,感激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嬴政掐著腰,俯視著台下,歡騰的將士。疾風吹得他的戰袍獵獵作響。

  蒙恬、李信、楊端和幾個人正在和士兵角力。他眯著眼睛自言自語說:「這次來最難得的是挖掘了這幾員小將的潛力。他們將會成為國之棟樑。特別是蒙恬。」

  許寒芳欽佩地望了嬴政一眼,目光落在充滿活力的蒙恬身上,點頭道:「是呀,蒙恬在你的培養下,一定會成為一代名將。」

  嬴政瞥眼看向她,雍容地一笑,不等許寒芳反應過來,就不容抗拒地拉著她的手大步離去。

  這次攻趙之戰,許寒芳親眼看到的歷史是這樣的。

  離開曲沃城沒有多久,就接到桓齮的詳細戰果報告。按照嬴政的指示和部署,桓齮和王翦左右夾擊,迅速佔領趙國五座城市,殲敵十萬。和史書上記載:「秦王政十四年,攻趙軍於平陽,取宜安,破之,殺其將軍,桓齮定平陽、武城。」大致相同。

  可是史書上只記載桓齮卓越的功勳,王剪的用兵如神,卻沒有寫嬴政勞軍、部署的細節。

  許寒芳知道,其實這一仗功勞最大應該是嬴政,他以一個君主的大度和寬容赦免了所有的敗軍將領,以一個君主的睿智和英明,及時挽回了渙散的軍心,並以實際行動激勵大家振作起來。

  他成為了將士們心中的神。在將士們心中他們的大王——年僅二十六歲的秦王政,才是名副其實的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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