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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寒芳想想沖女僕發脾氣也是徒然,無奈往回走。

  剛進了院子,虎賁軍過來稟告:「韓姑娘,剛才巴家主人來了,見您不在,留了信簡讓轉呈給您。」

  寒芳接過來看了幾眼,信上大意是:巴清要去參加一個什麼巫師會,需要一段時日。這段時間內巴府事務還勞妹妹費心之類的一些言語。

  寒芳氣呼呼地進屋把信簡重重往幾案上一扔。為何好像巴清事事都算到自己前面似的,自己剛想提出來走,她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為什麼自己的每一步好像都在別人的計劃和安排之中。寒芳突然感覺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窺視著她,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忍不住喊道:「嬴義!嬴義!」

  嬴義快步走了進來,「末將在!」

  寒芳看到神武的嬴義,頓覺心裡踏實了許多,可是他的恭敬拘謹的神態又讓她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嬴義見寒芳臉色蒼白,關切地問:「您怎麼了?身體不適嗎?末將要不要去找大夫?」

  「沒,沒有。我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寒芳撫著胸口說,額頭上已經出了冷汗。頓了一下,急急地說:「嬴義,我們現在就收拾東西,現在就走!」

  「現在?」嬴義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問:「現在就走嗎?」

  「嗯!」寒芳不停地給自己的東西打著包。

  嬴義愣愣看著寒芳,問:「您怎麼了?」

  「我不想在這裡待了,一刻也不想待了。我要離開這裡,馬上離開這裡!」寒芳手一抖東西散落了一地。

  嬴義彎腰把包袱輕輕撿起來,柔聲道:「你少安毋躁,我這就去安排。」

  寒芳已經多天未聽到嬴義如此溫柔地說話了,不由望了他一眼。

  嬴義的眼神裡充滿了關切,和她的眼睛對視時,目光一閃,低下了頭。他把包袱放在幾案上,轉身往外走了兩步回頭問道:「剩下的事情是不是需要交給郡守大人去處理?」他見寒芳兀自發呆不語,邁步向門口走去。

  「回來!」嬴義人還沒走到門口,寒芳又叫住了他。

  嬴義轉回身說:「奸細尚未除掉,末將必須要告訴郡守大人,讓他繼續查找奸細,否則會危害秦國。」

  寒芳深呼吸了幾口氣,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她冷靜地思考了一陣:如果我就這樣一走,把事情交給郡守做,巴家這一千多個老老小小就有可能人頭落地。巴家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流放成囚徒。

  想起一千多顆血淋淋的人頭,想起一千多個鮮活的生命瞬間就會消失,成為一個個冤魂,寒芳不寒而慄。

  她內心矛盾彷徨了許久,決定還是留下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和她相處了這麼久的工人們無辜枉死。

  寒芳想到這裡,頹然坐下,愣了片刻,一字一句堅定地說:「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

  嬴義尋思著,女人還真是說變就變,一會兒一個樣?卻不敢說出來,只有點頭答應。

  這幾天巴家合府上下一直籠罩在一種悲傷的氣氛中。

  寒芳讓嬴義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快到了巴家去世男主的周年忌日。

  這天,府內傳起了一個怪事:這幾天,巴清不在府內,可是她住的房間總是半夜突然亮起了燈,裡面隱隱約約還有一個身影。

  據說最早發現這件怪事的是一個女僕。當時女僕以為是主母回來了,就在門外問主母是否需要侍候,可是燈卻突然滅了。第二天女僕才知道主母根本沒有回來。可是到了半夜,又發現主母房間的燈亮著,於是壯著膽子走到屋外,隔著窗紗向裡一看。屋內坐著一個男人,看衣著像是過世的男主。可是當男人轉過身來,整個臉卻沒有五官,竟是一張白板,嚇得女僕魂飛魄散當場暈了過去。

  天亮後,巴家家僕發現倒在屋外的女僕。女僕一直神志不清地在說:主人顯靈啦,主人的鬼魂來了。後來清醒了些,才斷斷續續講了事情的經過。

  這件事情很快在巴府上下傳開。

  寒芳一直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可是巴蜀大地古老而神秘的文化又讓她半信半疑。那天自己不也是把巴清當成了鬼嗎?

  出現在巴清房內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寒芳讓嬴義夜半去查了幾次,卻沒有再發現巴清的房內亮燈,也沒有再發現任何的異樣,更沒有看到半個人影或鬼影。

  清明的雨總是讓人斷魂。清明一過這雨就下個沒完沒了,好像天被戳了個窟窿似的。

  寒芳只有坐在屋內呆呆地看著下雨。每當這個時候,她都覺得格外的孤獨。這種孤獨感讓她難以接受。她想找嬴義聊天,可看到他立在屋外廊下恭敬肅穆的神情,又把一肚子的話咽了回去。

  天空中還飄著淅瀝瀝的雨。

  寒芳處理完各種事務,坐在窗邊望著窗外雨打芭蕉,聽著廊簷上的雨水滴落到排水槽裡發出悅耳好聽的聲音發呆。

  嬴義打著油布傘昂首闊步地進到院內。他把雨傘交給廊下值守的虎賁軍,整了整衣裝,走到門口立到廊下剛要說話,就聽見屋內寒芳說:「進來吧。」

  嬴義應了一聲,邁步上了臺階,推門而入。

  寒芳轉過身來,對嬴義一笑,問:「這幾天又有什麼新發現?」

  嬴義恭敬地回答:「沒有。」

  「我看八成是那個女僕眼花了。」寒芳示意嬴義也坐下,心煩意亂地說,「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麼時候,煩人!」

  嬴義瞅她悶悶不樂,沉默了片刻說:「末將陪您下棋?」

  寒芳毫無興致地說:「算了,我的棋藝又不好,每回你都讓著我。」她懶懶地往靠枕上一靠,抱怨道,「此次真不該來什麼巴郡。從來的第一天開始就不順,本來是旅遊的還沒出門就變成了公務,走路上也不順,在山裡困了多天,你還差點沒了命。到了巴家也沒有清閒幾天。現在好了,又被纏在了這裡?」

  嬴義不知道該怎樣接話,所以沒有言語。最近他格外小心,因為她近來老是挑他的毛病,不冷不熱地刺兒他一通。

  寒芳見他處處小心,心裡又是一陣煩亂,忽然惱怒地說:「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沒聽見是不是?」她憋了一肚子的氣,經過多天努力好不容易和嬴義沒有了主從的隔閡,像朋友一樣相處得正好,突然間不知從哪天起,他一副據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她也無所適從。

  嬴義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回避了她挑釁的目光,長跪而起低著頭,訥訥道:「末將知罪。請您責罰。」

  罪?這也算罪?寒芳望著嬴義惶恐拘謹的樣子,心中隱隱作痛。臉上像掛了一層霜,冷冰冰問道:「你何罪之有?」

  嬴義膽怯地瞥了一眼寒芳,挺了挺身子,想籲一口氣,又憋了回去,斟酌著字句低聲道:「您是主,末將是臣。讓主人不悅就是罪。」他對她是時而敬、時而怕、時而想親近可又不敢親近。這種感覺總是不斷地縈繞在心頭。

  這些話聲音雖低,但聽著太刺心了。寒芳愣愣盯了嬴義片刻,默默站起身緩緩走到窗邊,深沉的目光透過雨簾遙視遠方。嬴義這幾句話不僅和她劃出了清晰的界限,還等於把她歸為嬴政的女人。他這番話無形中已在二人之間劃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半晌,寒芳緩緩地說:「嬴義,我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來自未來,我們那個時代,人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你是做什麼的,只要投緣都可以成為朋友。在這個時代我認識了很多朋友,可是,青現在下落不明,蘭兒已經死了,高漸離遠走他鄉,巴清對我躲躲閃閃,而你?……」寒芳想起浩然心中一陣劇痛,她輕輕挽起滑落的秀髮,說道,「我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麼,我都已經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知心的朋友。在你面前,我的喜怒哀樂從來不做掩飾。我只希望,我們不要去想什麼身份、地位,過去、將來,只是平等地做朋友。我們彼此可能都只是對方生命中的過客,但是我希望我們能珍惜相處的每一天,快樂地、無拘無束地度過每一天……」她的聲音很空飄,仿佛在很遠的地方說話,但卻十分清晰。

  嬴義被寒芳透徹肺腑的話說得心頭突突直跳,多天來隱藏在內心深處,連自己也不敢承認的事,一下子全湧上心頭。他黑得發亮的瞳仁盯著寒芳的背影,眼中似乎浸滿了淚水,只是深深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寒芳似在自言自語,也似在對嬴義說:「如果一個人沒有朋友,就如同生活中沒有陽光……這陰雨天何時能晴?……」她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縹緲的雨點。突然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這種孤獨感頃刻間從四面八方湧來。她歎息一聲,注視著漸漸黯淡下來的天空,良久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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