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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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沉思不語,滿禮寫得一手好文章,又善於揣摩皇上心意,平日甚得皇上稱許。可其為人心胸狹窄嫉賢妒能,剿匪兩年餘,上折奏討白銀無數,匪卻越鏟越多。只是因他為老八、十四那邊的人,朝中為其開脫之人甚多。朝廷曾三次遣將前往,滿禮均排斥不與合作,可一但戰敗,他不僅不引咎自責,反總率先彈劾他人。 「現東南沿海賊盜橫行,日益猖獗,已連續掠奪數縣,軍民傷亡無數,甚至還敢搶軍營中槍械,官署中亦被盜賊頻頻『光顧』。今晨邸報又至,北通、白山兩縣幾乎全縣焚毀。皇上已下旨意,限期剿滅。因前番卑職曾上折懇請撤換兩廣總督,今日皇上詢問可有合適人選,卑職想先請示一下王爺,該推薦何人方好?」顧天成斟酌一番,小心問道。 「朝裡大臣們都怎麼說?」 胤禛未答反問道。 「還不是和從前一樣。」顧天成稍稍欠身,抱怨道:「皇上廷上指令商議,文武大臣們不過是紛紛揣測聖意,一味附和罷了。」 胤禛瞳底似浮陰霾,思緒飛轉:這些朝中大員身居高位,卻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每每商議朝政,往往是「彼此推諉,不發一言」,也有假瞑打瞌睡,也有海闊天空閒聊散談,等到需要拿出主意的時候,便鼓動一兩個新來的科道官員發言表態,然後大家便「群相附合,以圖塞責」。胤禛輕哼一聲,思量一番,決斷道: 「我看舉薦孔譽珣為好。」 顧天成聞言,大為吃驚,脫口道:「王爺,此人雖有軍事才能,手段淩厲,可他素來名聲不潔,太過愛財,舉薦他,只怕要落人口實。」他略一猶豫,繼續道:「他雖每赴一地上任,均政績顯著,捕盜安民,催收賦稅俱有一手,可彈劾他的摺子也從來未曾絕過。這其中固然有地方官員不滿其苛政,挾私而告的,但所舉報孔譽珣貪墨之劣跡,也未必全是空穴來風。」 「滿禮他操守雖清,卻辦事無能,縱不愛錢,又與地方何益?自從東南沿海匪亂,朝廷撥放滿禮的軍餉已達上百萬兩,可結果匪越剿越多,所需銀兩更如無底洞般,深不見底,還耽誤了時間,簡直是比貪墨更為可怕。」胤禛一斂眉,淡然道:「況孔譽珣這人我知道他雖貪財,卻都在明處,他能實心任事、整飭地方,不過是為人倨傲了些又行事苛嚴,故遭人非議。靜東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有時做事與做人,不可統一。兩者若有抵觸,則只能把做事放在第一了。」 …… 不知不覺,兩人已在書齋中密語了半日。顧天成起身正欲告辭,只聽李青在外示意齊雲山的古甕水已送到了。胤禛喚他入內,見他拎著水壺,身後跟著女侍,提著食盒。 「水已燒了?」 胤禛問道。 「是。王爺,都過未時了,您還沒用午膳,先進些點心吧。」李青恭身答道。 「嚕嗦,把茶具擺上。」 胤禛吩咐後,轉向一旁面露忐忑的顧天成道:「靜東,你坐下,先喝一杯再走吧。」 說話間,李青已與侍女布妥茶具、茶點。李青沏水泡茶一應程序,做得細緻認真,分毫不差,恭謹端過聞香杯遞於胤禛。 胤禛舉杯輕啜一小口,稍稍低頭,從嘴唇兩邊吸入一口氣,讓茶湯混著空氣在口鼻交界處翻攪,須臾,對著李青笑道:「果然是水壇的關係,用了這古甕水,茶香馥鬱,勝似蘭花。靜東,你覺得如何?」 顧天成早已飲完一盅,忙附言道:「果然好茶,回甘時猶讓人有餘味無窮的感覺。」 「烹茶,水之功居大。」胤禛臉容浮出笑意。前幾日宛琬拖他跑去水月庵附近的齊雲山上。胤禛見茂林岩崖深處,白色石隙中湧出的泉水,分外清亮,他掬上一捧品飲甘甜清冽,便讓人裝了些山泉帶下山。當夜煮泉沖泡,茶味仍有濁氣,胤禛不免有些失望。宛琬說或許是所用水壇不對,那幾隻盛水罎子都是新窯才出的,窯火氣未退,難免會粘上腥土氣,過些日子待她去尋些古甕來讓人取了水再與他送去。 顧天成不知其中緣由,見胤禛笑意不退,心中暗暗稱奇,只歎這位雍親王爺對事真是要求苛嚴,大到朝政,小至飲茶,俱是要求甚高,細緻認真。待飲過三杯,顧天成起身告辭。他前腳剛走,李青又匆匆入內,恭謹遞上剛送達的帖子。胤禛接過展開一瞧,「一群混蛋。」一聲怒駡,嚇得李青腳下一哆嗦,慌將欲勸他進食之事咽下,退至書齋門口,半掩上門。 窗外蟬聲不停,胤禛坐於書案前,心煩氣燥,想了想,還是攤開扔至一旁的信箋細細看了起來。 一頭戴涼帽小廝手捧託盤躡手躡腳步入書齋,烏溜溜的眼珠看向端坐於書案後的胤禛。 他不知在看什麼,十分入神,抿著薄唇,緊繃著臉,銳眸閃著戒備,好像敵人隨時會從四面八方撲過來似。宛琬瞧得入迷,他的眼睫濃密如扇,眼角和眉心處鑲著極淡的紋路,他的發是自然卷,散開辮時的鬈髮模樣,最讓她著迷。一縷陽光投射過來,映著胤禛兩鬢雜有幾絲白髮,她心下一緊,唉,她實在不懂,他就不能鬆弛一下下顎的線條嗎? 窗外掠過陣涼風,拂過花草,躍窗而入,好似在她耳邊述說著些什麼,不知怎地,竟教她有些淡淡惆悵。 胤禛微抬眼角瞥見小廝衣袍,想是李青又來勸他用食,「你怎麼又來了?出去。」他有些生氣,臉龐慢慢抬起,定定地望著,沒回過神來。 「哦。」宛琬掀了掀唇,還沒擠出話,已忍不住先回他個燦爛笑容。一不留神從涼帽下鑽出髮絲十分調皮,隨風輕掃著她麥色的臉頰,流露出一種脆弱溫婉的氣質。 宛琬放下手中食盤,輕輕歎氣:「胤禛,你瘦了好大一圈。你做事能不能不要那麼辛苦認真?」 他喉結微動,抿了抿唇,看著她。「認真些不好嗎?」 「不是不好,可是……」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偏著頭不住歎息。唉,這男人認真慣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怕她再怎麼解釋也說不通。 胤禛凝視著那張生氣勃勃的秀臉,她是隨著送古甕水的侍衛一塊來的吧,怕是在外等了許久,胸中溫熱,不由自主地,兩人相視笑了。 此時,狗兒的吠叫清楚響起,元寶不知何時溜入,老大把年紀圍繞著宛琬的腳邊難得興奮地亂吠,喉嚨中還發出呼嚕嚕的聲音。李青急急跟上,放下託盤瓷罐,忍不住對著宛琬眨眨眼,她會心回笑。 李青一轉身,滿面笑容正對上胤禛面無表情地瞪住他。李青指指宛琬,結巴道:「她讓奴才送『踏雪尋梅』羹的。」彎身抱起元寶慌忙跑了出去,將門緊緊關上。 「你不要對什麼人都笑。」 胤禛等李青被「瞪」跑後,深邃烏黑的眼光再度調回她臉上,口氣近乎指責。 啊?連笑也犯了他的禁忌嗎?算了,今天過節不與他計較,宛琬滿不在乎的將食碟一一放好,拖過椅子欲坐他身邊,已被人一把拽入他懷中,「你還不快吃,不然我要生氣了,要發脾氣了。」宛琬乖乖依他懷中,不忘回瞪他一眼。 以為他又要沉默到地老天荒,宛琬正欲發作,他緊盯住她的目光終於好心地放回食物上頭,才瞧一眼,任性地撇撇嘴。「我不喜歡蠶豆,有豆腥氣。」 糟糕,成熟的男人一旦孩子氣,對女人來說,往往構成致命的吸引力。宛琬趕緊收回迷戀眼神,將他剔出的蠶豆瓣揀了回來,「亂講,這叫豆香氣,新鮮豆瓣酥燉著小肉圓熬出來都不知有多香呢。」宛琬一口吃下,嘴裡念念叨叨,「你太挑剔了,不吃的東西那麼多。」手中忙將絲瓜核桃仁換至他面前,繼續施教。她小手不停,舀了兩碗『踏雪尋梅』羹,示意胤禛快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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