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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第五十章

  紫禁城,乾清宮。

  「朕亦大意了,他策旺阿拉布坦確是狼子野心意在擴張啊,自二十九年噶爾丹進迫烏蘭布通以來大清局勢還從未如此嚴峻,那些肱股之臣畏難懼敵,皆勸朕息怒休兵,還認為與之『分清邊界,便可畢事』。可他準噶爾已成當今邊境最大隱患,絕不能再姑息養奸了。」皇帝字字鏗鏘道:「可胤禵,何為武?止戈為武,歸根仁治,最後能否得天下,人心最為重要,你須日夜將此放在心上。此去西寧之後,你應立即著力處理西路陣亡官兵額倫特等的善後事宜。親往探視將軍遺體,至於陣亡官兵,亦應大建道場,親自前去,當眾人面奠酒。」

  胤禵起身應是,皇帝追補一句,「行此事時你無須說是朕旨,就說是你自己的意思好了,還有那些土司、回子的力量也需多多借助才好。」

  「胤禵,朕雖封了你為大將軍,可軍中從來都講的是資歷,是威望,這些都需自百戰中一刀一箭的拼出來,你若是不爭氣,朕就算將天下的兵馬都交到你手裡,你拿得穩嗎?」皇帝靠著壽意花楠坑桌,凝眉道:「自古只有戰場才能讓一個人成為真正的名將,他必須親手持刀追寇,見過戰場慘烈,才知那是條孤獨、血腥、痛苦之路,這一路上他所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他必須心如鐵石,冷酷無情。可冷酷不是殘忍,不是去殺戮無辜的百姓,而是堅忍,是即使屢戰屢敗,也需有屢敗屢戰的決心和勇氣,只要他能排除萬難走至終點,勝利和榮譽便等在那。」

  胤禵面容肅嚴,緘言傾聽。

  「兒臣謹記皇上教誨,定捨身效力,縱千難萬險,絕不負聖恩。」胤禵折身誓言。

  皇帝輕輕頷首,面露欣慰,端起茶盞,淺呷一口,似漫不經心的隨口道:「十四啊,你四哥說你雖未曾經戰,卻有大志,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眾兄弟中惟你有將才,你亦莫負他這番言辭才好。」

  胤禵稍稍一怔,眼中一黯閃過複雜神色,旋即隱去,頷首應是。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庚午,帝上諭議政大臣等:十四阿哥既經為大將軍,領兵前去,其纛用正黃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樣。簡親王之子永謙,今其帶伊父之纛前往。……十二月,撫遠大將軍自京啟程,奉旨駐紮西寧。己巳,雲南撒甸苗人歸順,入朝進貢。……康熙五十八年正月,詔立功之臣退閑,世職准子弟承襲,若無承襲之人,給俸終其身。

  ——《清史列傳·聖祖本紀·百五十三卷·滿文版》

  康熙五十八年,西寧。

  夕陽如血,離離草原重重高山峻巒疊疊起伏,目光所及處俱是清國大好山河。

  胤禵任凜冽的寒風如刀般刮在臉上,猛一揮鞭,青海驄沖風踏雪而奔,他聲聲長嘯,回音不絕,似吐盡心中壘石,這才調轉馬頭,一路小跑回營。待見到風卷旌旗呼啦做響,成排的鎧甲和兵器閃耀出的光芒比夕陽更刺眼奪目,胤禵拉住韁繩,緩緩停下,長長地舒了口氣,似乎這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一騎自東向西揚塵而至,馬上人一躍而下,早有親兵上前接過驛報,轉身呈遞於胤禵。

  胤禵急急打開,倏然蹙眉,默立片刻,撩簾入帳,微睨一眼,見艾薇始不曾抬眼,仍逕自端坐于下方書案前,舔墨提筆,在宣紙上一筆一劃的臨摹著。

  胤禵亦不與她搭言,快步走至案幾後,隨手將折一擲,喚人送上酒來,一杯一杯獨自斟飲著。那酒帶著冰雪的芬芳,入口雖有些微寒,入肚便生出融融暖意。

  胤禵微眯雙目,瞥見案上摺子,來前已近一年緊張準備,進藏條件早已成熟,然朝廷上下臣工仍畏難懼敵。他至西寧後該撫的撫,該奠的奠,俱已辦妥,屢次上奏請戰,皆遭皇帝否決,抑鬱之氣糾結於胸。他突將物什橫掃至地,帳外親兵雖聽見內裡一陣「哐啷」聲響,因大將軍有令在先,俱無人敢入內。

  艾薇置若罔聞般,毫無驚容,筆下不停。

  胤禵漸漸安靜下來,頭依著手肘,沉沉睡去。

  帳內靜悄悄,燭焰忽長忽短,只聽見毛筆「刷刷」輕響。

  久久,艾薇擱下筆,抬眼瞅瞅散亂一地的奏摺,微微顰眉,悄然起身,拾起折,紅紅朱批:進兵之事需緩。另凡有具奏之文,應乘事之便遣送。頻繁具奏,有勞驛站,且京城之人不知何事,不能停止其胡亂猜疑。

  艾薇微微咬唇,靜思片刻,一一撿起奏摺,擱至案前,抬睫望去,他似已睡熟,濃濃酒氣在周圍繚繞。燭光下,他緊閉雙目暴戾全消,臉龐清俊微愁,艾薇神色蒼茫,似陷入了深思中。

  一陣燭花微爆,艾薇猛然驚醒,不知為何,心頭突有了小小不忍,轉身欲走,斜裡忽伸出一手,猛拉住她。艾薇如被燒灼到般縮回手,謹慎地看著已端身凝視住她的胤禵。

  胤禵略掃案幾,冷冷道:「怎麼你也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都怕了賊寇?」

  艾薇皺起秀眉,「面對強敵時,常有人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可他們卻忘了,初生牛犢並非不怕虎,只是因它根本不知虎的可怕。」艾薇冷冷回道,見他目光閃爍不定,手上青筋突兀,心中又有些懊悔,事關重大,自己實不該意氣用事激怒他。

  艾薇暗吸口氣,緩下神來,靜靜道:「胤禵,戰時五要,天時地利我軍皆不如敵熟,況他們雖然人少,但兵貴精而不在多,人少指揮起來更可機動靈活,亦少自己人添亂。皇上讓你按兵不動,是想給你充分時間部署一切,可知己知彼。老虎攻擊前,總是先俯下身,收起利爪,可要對手真迷惑了,以為它是只貓時,它便會閃電出擊,一喉致命!所以,如果現在對他們某一部勢力動手,非但不能給他們已震懾,反而會因先伸出了拳頭,而露出了空檔。有時最可怕的不是已射之箭,而是箭在弦上,引弓不發時,那才是一種無形威懾,所以最近他們才要頻頻派人叫嚷,鼓噪宣戰,便是要你不耐露出空隙。」

  她已數月不曾與他說過這許多話,胤禵聽出她這番話中的殷殷關切,只覺得心扉通暢,暴躁也被漸漸壓抑下來。才幾月工夫她肌膚已曬成了蜜金顏色,他瞧著倒越發精神。

  其實道理他都知,只是心煩罷了,胤禵心中歡喜,卻故做悻悻道:「你總是有理。」半晌又忍不住說出,「薇薇,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吧?從前是我錯了,你原諒了我好不好?」

  艾薇神情倏然一變,冷漠道:「你把忻圓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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