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雨停了下來,艾薇推開窗櫺,遠遠的花從中幾隻熒火蟲明明暗暗,隔得太遠,飛得太快,總有種看不真切的感覺,讓她以為那一片不停閃爍的美麗都是自己的錯覺。生命中,究竟是真實多些,還是錯覺更多一些?她竟還曾天真的以為憑自己的力量能改變些什麼。

  胤禵悄無聲息地靠近,伸手,輕輕地把艾薇攬進懷中,他的氣息在她頸間遊走。

  艾薇傻住了。

  「今天一個人做什麼了,有沒有想我?」胤禵吻著她耳廓低低道。

  「沒做什麼,自己和自己下了會棋,你們怎麼去了那麼久?」艾薇佯如想起般掙開他懷抱,走去桌邊,收拾起了散亂一攤的棋子。

  「薇薇,要不你和我一塊去西南吧,你不是一直說那邊很美?我不在你身邊,你會寂寞的。」胤禵跟了過來,漫不經心的岔說道。

  艾薇心底一擱愣,難道他疑心了什麼,斜睨他一眼,嬌嗔道:「你胡說什麼呢?哪有還沒開始打,就帶著女人隨軍的。」她上前投入胤禵懷中,攬住他脖子。

  「胤禵,等你凱旋時,我再去等你。」她語音柔媚,濃濃情意,溢於言表。

  胤禵仿佛陷溺在了她的一眸春水中,心底暖暖的,可惜為何美夢總是醒得特別早?

  突地他手臂收緊,清清楚楚道:「可我怕等不到那一天,薇薇,只怕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吧?」若不是他心總惶恐,特跑去了蝶衣那,只怕她是要瞞過他逃了去吧。

  「你現在也學會騙人了,」胤禵緊盯住她漸變的神色,若無其事的緩緩道:「薇薇,你要記住,如果你真想騙人的話,那你騙人的時候絕不能完全說謊,你一定要先說上十句真話,等別人都相信了你說的是真話之後,再說一句謊言,那樣才能真騙倒他。」他捏起枚碧玉棋子,眯起眼,迎著燭光細瞧,棋子澄清剔透,長眉一挑,戾氣時隱時現。「所以蝶衣什麼都告訴你後,你該很生我氣,對著我大發一通脾氣,等我左哄右哄後,你才慢慢回心轉意,也許那樣我就會相信了。」

  艾薇慘然一笑,任手中緊攥的棋子「叮叮」跌落,劫已歷盡。

  她迎住他目光道:「你真的會相信嗎?不,這世上除了你自己,你誰也不會相信。」

  「是,說得對,我真不該一時心軟,放過了她。」胤禵似要故意激怒她般道。

  可室內卻沉默了下來,兩人都默無一言的站著,他是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她是不想再和他說。

  許久,胤禵低低問道:「如果沒有這件事,你真的會跟我一輩子嗎?」這個問題在他心裡盤桓了很久,卻總希望永遠沒有問出來的那一天。

  艾薇神情恍思,幽幽道:「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她緊咬住下唇,滲出一行細細的血絲,她忽地仰起臉,一對清水黑眸中盈滿了恨痛的光。「胤禵,你放我走吧,發生了那麼多事,你讓我怎麼可能再繼續留在你身邊?你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有可能是精心設計過的,我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胤禵,如果你真象你說的那樣愛我,就請放了我吧。」

  胤禵望著她雙眸,嘴唇幾開幾合,吐不出一個字來。

  風吹著燭焰,若隱若滅,曾經的誓言,他視若珍寶,卻原來還是同那風中殘燭,一吹即滅。

  這一番相依相守相伴,到頭來,到頭來她仍狠心選擇離去。

  她嫌惡的眼神,無言的抗拒,喚醒了他骨子裡的殘暴,嫉妒更是像從地獄中猛然竄出的魔爪,撕抓著他的心,「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感情?什麼是愛?」他砸落了一地的棋子,怒不可抑道:「愛就是不顧一切,不加思索,毫不猶豫的想去佔有,獨霸。我有什麼錯?我錯就錯在愛上了一個心裡有了別人的女人,可這他媽的是我願意的嗎?但凡我有一絲能力,我都不要愛上你!」

  她將從前的一切全盤否定,沒有一絲猶豫,那麼他這麼多年的苦心等待到底算是什麼?算是什麼?這一段感情早已耗盡了他所有的激情和耐心,他再也經不起她的任何否決。

  他欲努力控制自己,盡力緩下戾恨,「薇薇,如果我不曾想過你所想,憂過你所憂,那我就不配說我愛你。第一次在山上時,我就知道,你一直想要的是什麼,你寧願日子清貧一些,一夫一妻,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可他能嗎?他能做到嗎?你老實告訴我。」

  胤禵猛力地搖著艾薇雙肩,「十年了,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手,可我做不到,如著了魔般的癡狂。十年了,從那一天起,我獨自傻傻的守著自己心裡對你的承諾,這一生決不再碰她人。可為了能對你放手,我還是找到了霓兒,她長得那樣象你,躺在她身邊,我卻還是不能,那一刻,我才知道從來都是自欺欺人……」他聲音淒涼無奈,「多少個夜裡,我輾轉難眠,一想到你就在他身邊淺笑清兮,我就如顛如狂。你恨我殘忍,怪我不擇手段,可如果當初你選擇的是我呢,你以為他會比我良善嗎?你以為他會好好放過你嗎?」多年來他刻意壓抑住的委屈,憤怒,酸楚都在這一時暴發。

  艾薇散亂了秀髮,身子搖搖欲墜,勉力扶住桌邊,寒風似從四面八方吹來,如千百根尖硬的刺針,紮得她周身都痛。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說不出口吧?」她的沉默徹底激怒了他,他難以自製,口不擇言道:「你心裡該是高興的吧,總算讓你等來了這一刻,從此可以冠冕堂皇的離開這個牢籠了。」他奮力抓過她的手腕,伸至她眼前道:「你當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心裡想戴的並不是這枚吧?你們私下裡從來就沒有斷了過!那枚翡翠扳指是他第一次獵到豹時,他那個高貴的皇后額娘親手替他戴上的,我那時只不過羡慕,趁他不備,偷偷把玩了一下,便被他好一頓苛責……每年才一入夏你就緊張難安,要讓人早早備妥了一切消暑的物品,可忻圓她就算在烈日下瘋玩二個時辰都不會中暑,你不要和我說是擔心我吧。那麼多年了,你居然還不知道我吃魚會發蘚,喜歡吃魚的人是他,是他!你最怕冷天,可若是為了賞梅,倒能凍得個面紅耳赤亦不悔,我還從不知道那小小紅梅竟能攝你心魂。你每每唱著曲兒哄忻圓時,只要一看見我走近,就會停了下來……可我只是想著,薇薇,只要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哪怕只是看著,我也心滿意足了……」他的嗓音由刺耳的尖銳慢慢轉低,漸至嘶啞,最後噤音難語。

  「是我錯了,原來都是我錯了……我錯在不該讓你愛上我,錯在不該在你愛上我之後,還不誠惶誠恐的接受,更錯在傻傻的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可胤禵,你覺得我還回得去嗎?我還能回到他身邊去嗎?愛,什麼是愛?我已不知道什麼叫愛,也不知再該如何愛了。可忻圓,忻圓她是無辜的,因為我們,她被剝奪了本應屬於她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以後該如何再和她解釋這些……那枚扳指我掛在了忻圓身上,那以後我也從來沒有再見過他——」

  艾薇眼角慢慢滲出淚水,一顆一顆墜落,無可遮掩,「胤禵,也許對你而言,他們生來就是屬於你的,他們的尊嚴,生命不過是你允許他們暫時保有,你隨時可收回,就象碎了只花瓶那樣的尋常,無足輕重。可我不行,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你懂嗎?一個人絕逃不開自己,自己犯下的過錯,自己內心的歉疚,自己應該面對的責任,一樣都不能逃了開去。因為它就像是你的影子,絕對逃避不了。胤禵,我如留下來,我們只會彼此折磨,彼此傷害,那又何苦?胤禵,世間何人無悲痛,事事如心。從前種種,或痛苦或快樂,我都不想再記起,就當我們從不曾相遇,生也罷,死也罷,你便隨我,我只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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