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八二


  她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雙眼睛會說話罷了。她緊握住那個男人的手,他與她從來都是壁壘分明的不相干,墨濯塵面色繼續僵硬,冷冷道:「舌質紫暗,邊有瘀斑。恐是為阻滑胎,服用了藥丸,那樣雖可暫保胎兒,卻氣滯血淤,難以散除,令肝氣克伐脾土,現小腹已捫及包塊,是以才一直腹痛不止。」

  胤禵聽得直點頭:「是,太醫也是如此說。只是藥力若弱些,淤血難散,可若加大計量,又恐胎兒有險,故此才會拖延至今難決。」

  「倒是挺能忍痛,可你心脈本就虛弱,如此強忍,只怕更是雪上加霜。這個胎兒太耗精血,現才六月已是如此,再要繼續妊娠只怕更糟。」墨濯塵對著艾薇越加沒好氣。

  一旁胤禵聽他也如此說,心神俱碎,早無暇計較。

  房中三人半晌無言。

  艾薇微閉雙眼,靜默片刻,素手撫上腹部輕輕摩挲,複又抬眸定定看著墨濯塵,神色間不見慘澹。「我沒有什麼要緊,我只想請先生實說,這個孩子,到底要怎樣才能平安降生?」他有著對很好看的眉毛,有劍的銳氣。他總顯得那麼冷淡和疏遠,像與人隔了千山萬水,可就算他那次持劍架著她時,她也覺得他不是他自己以為的那樣下得了狠心。

  紗幔重重,榻上人如遮在片陰影中,那蒼白的容顏似也帶上了淡淡的灰暗,可她雙眸清澈如月,眼眸深處,有著墨濯塵看不懂的執著和信任,他突然就覺得心底有根弦,輕輕一震,如裂帛般的有絲驚動。

  墨濯塵緩下眉色,沉聲道:「治滑胎需獨重脾腎,如施治宜巧,補脾益腎固本為先,再另行想法活血化瘀,未嘗不可。當可用針灸疏通經絡,祛虛散瘀,只是有些穴位太過險要,錯不得分毫,需——」他頓語不言,世人總將名節看得重於一切,他該再如何啟唇。

  胤禵一下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瞳孔驟然緊縮,袖下的手慢慢握緊,咯咯的骨節脆響在一片寧靜裡分外清晰。

  三人默默無言,各自心事,只聽窗外雨點打在殘花落葉上,淅瀝有聲。

  墨濯塵轉身望了胤禵一眼。胤禵死死地盯住他,終是念及艾薇,眼中戾氣又漸緩下去,艱澀道:「只要她母子平安,怎樣都可。」

  艾薇聞言心口一松,油生感激。

  屋中人俱都退下,偌大的室內便只剩一臥一站兩人。艾薇看出他眼中遲疑,淡然道:「你是大夫,我是病人,僅此而已。」

  艾薇抬手解開衣結,寬衣褪衫,任衫裙層層落下。一抹愧色掠過墨濯塵眼中,他穩了下神,從藥箱裡取出銀針龍芽草來,就著燭火一併燒灼過,又將龍芽草放至熏爐中,這才轉回至榻前。

  那股痛又突襲而來,腹部猛地抽搐,竟象比前些日子都更劇烈,艾薇死死咬牙,忍過一波波痙攣般疼痛。

  墨濯塵小心褪去她最裡層褻衣,褻褲,見那彭隆的腹部偶有微顫,玉般的肌膚上已密了層細汗,他觸及腹部輕言道:「不能太過緊繃,需使之弛緩,才利安胎。」過會待覺他指下肚腹略有放鬆,立無遲疑,即迅下針。

  待那柱香幾已燃盡,墨濯塵才施針完畢,收起銀針,為她攏好衣衫,另行取帕替艾薇拭去冷汗。她面色過於蒼白了,從前那樣滔滔不絕長篇闊論的神氣,咄咄逼人的明豔,仿都化成了一種無助,可縱然這樣,她的美麗依然不減。他低聲道:「這熏香由龍芽草加艾葉而成,嗅之可振心脈,亦能平緩腹中攣痛,對胎兒並無害處,平日你可放心燃用。」

  片刻腹中疼痛漸緩和下來,腰墜感也減弱不少,艾薇只覺月餘不曾如此舒緩,抬眼望見墨濯塵一雙關切擔憂的黑眸,勉力一笑,弱聲道:「已經好多了,多謝先生。」

  「你無需謝我,」墨濯塵語氣又複冷淡,「我恰懂醫術,而他答應贈銀捐辦兩所藥堂,各取所需,僅此而已。」冷冷將她前言扔回給她,可他又何需對她解釋?

  胤禵徘徊在外,氣悶難壓,艾薇的曼妙玉體,他還未曾得以一見,如今倒叫個臭大夫給瞧了去。他倒不怕他長得俊俏,這世上除了四哥,沒人能跟他搶。只是可恨這墨濯塵還嫌他在一旁妨礙施治,把他給趕了出來。若不是為著艾薇,他早將這墨濯塵給千刀萬刮了。

  墨濯塵提匣剛步出室外,就見胤禵冷著張臉,立在柱下,見他出來,冷哼一聲,摔袖步入。

  艾薇聽見聲響,抬頭見胤禵黑著臉站在榻前,她知他心下計較,一時無言。

  胤禵盯她看了半晌,面色似有血色,略放下心,瞧她倒依舊平靜自若,自己心裡卻是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胤禵挨著榻坐下,恨不能將她攬入懷裡,緊緊抱住,抿住唇,眸中滿是怒氣和妒意。

  艾薇看著他默然片刻,忽就笑了。她眉色間本含著股憂鬱,這樣輕笑時,秀眉輕挑,星目微閃,別有股調皮的味道。

  胤禵看著那抹淺笑如癡了般,那些怒氣、憤恨早不知拋哪去了,只覺這一生能如此相伴,看她一朵微笑也足矣,凝視許久,低低道:「薇薇,記得十歲那年與皇阿瑪同去秋獮,二哥訕笑我還略顯稚弱的身子。說我怕是連張弓也拉不滿,如何能跟著他們同去獵熊。我心下又窘又氣,只是不服,趁人不備,一人一騎入了林中。瞧著廣袤密林,心中豪氣頓生。待我一番辛苦,總算躊躇志得欲回轉時,竟迷了方向,找不著來時的路。我兜兜轉轉,天漸黑了下來,林中滿是各種奇怪聲響,夾雜有野獸嗥叫之聲,令人寒毛直豎。我大聲呼叫,遠遠傳來,回音不絕,卻只是自己的聲音,頓時驚恐萬分,心想怕是要死在那裡了。四顧茫茫,絕望無助之時,猛然想起皇阿瑪曾說:胤禵啊,人總難免會遇絕境,像是再過不去了。那時,你要對自己說,我只讓害怕佔據五下,然後就不能叫害怕再控制自己,而需另想他法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默數五下,環顧四周,揀了棵高樹爬上,靜下心,隱隱聽見南方有潺潺流水聲。我下了樹,朝著南方走去,果遇溪澗,順著溪澗流向,一路往下走去,終遇到帶著侍衛尋找而來的皇阿瑪。」胤禵閉上了眼,那一刻徒見皇阿瑪驚喜而泣的景象翩然浮現。

  「薇薇,日後若再有任何困苦,驚難,便在心中默數五下,害怕過後,我們一同想法,定沒有過不去的。」

  艾薇只覺一股感動之情由心底汩汩流淌而出,心田淡淡柔軟,才一抬眉,便見著胤禵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灼熱而隱隱略帶侵略的氣息回繞在她耳畔。

  胤禵湊近了,鼻中聞到股淡淡幽香,雖混著藥氣,仍是難掩,一時昏頭戲言道:「怎麼?感動了?要不要考慮一下以身相許?」心下緊張卻滿面盡掛戲謔神情。

  艾薇哭笑不得,猶豫了下,終出口道:「胤禵,我從小沒有兄弟姐妹,一直很想有個哥哥,」

  胤禵臉頰刹時變得蒼白,手壓得指關節節泛青,粗氣橫聲打斷。「我有妹妹。」他深吸口氣,強壓下內心躁氣,半晌才悶聲道:「你還真是會掃人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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