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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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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宛琬隨著嬤嬤們沿著廊簷慢慢行步。自她傷好能下地後,胤禛除了去宮裡,回府後的用膳、閱文、召見下屬商議事務等大部分時間都在書齋度過。他一回府就讓嬤嬤們把她找去,直至她要安寢了才放回。 宛琬一路恍惚,長長一夢,生死輪回,從前種種交織糾纏,再放不下,再回不去,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只得一切依舊,假裝自己什麼都未曾記起。 一行人步至花廳,聽見牆內竹笛悠揚,歌聲婉轉。宛琬知是園裡新來的女孩們在練戲文,只是她素來不喜看戲文,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去。偶然那曲調飄入耳中,纏綿縈繞,緩步側耳細聽,聽得一人念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宛琬不覺滯步,低低呢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日光斜斜折射在她眼中,一時眩目得讓人看不清臉。 雍親王府,書齋。 宛琬倚著窗欄,圓月分開了浮雲,將皎潔的光潑灑在珠簾上。她看向伏在案幾上閱讀文書密件的胤禛。 胤禛若有所思地回轉頭來,兩人目光相接。他微微一笑,將密件堆到一旁,起身走向宛琬,拈起枚棋子道:「想學棋嗎?」 宛琬輕輕頷首。 「這黑白兩色棋叫圍棋,顧名思義就是誰先能把對方給圍死了就算贏。哦,我倒忘了,從前有人和我說過,這棋的下法還分容易的和難的兩種,你要學哪一種呢?」胤禛忽就想起從前宛琬耍賴教他的『短、平、快』下法。 「自然是難的。下棋還有偷懶容易的法子嗎?」宛琬才覺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日子也難熬,不知自己還能再堅持幾天。 「有啊,那人整日裡糊裡糊塗,做事象個沒長大的孩子,冷不丁卻又出人意外,竟是比誰都看得明白,還真是想她。」胤禛有一刹那的神思恍惚。 「好了,不說這些,就教這難的。」沉默片刻又響起胤禛清澈的聲音,含著寵溺,切切道:「宛琬,你可要牢牢記著,這棋局便如人生,開頭最最關鍵。局開得好,下面走起來,也就順暢得多。若起錯了頭,不但予對手可乘之機,也置自己於險境,從此步步維艱,寸寸殺機。所以,落子一定要慎之又慎,你可記得了?」 宛琬輕點螓首。 門外隨侍通傳,胤禛允其入內。 來人進屋瞧見宛琬有些詫異,折身向四爺請安後,候立一旁。 「但說無妨,那事辦得如何?」胤禛淡淡道。 「回爺的話,此事不是太順,只怕還要費些周折,過兩天奴才再下去趟,只是——」 胤禛揮手截住他話語:「就是因為難才讓你去辦的。有些人辦事說過就算辦了,還淨揀些好聽的話來回,你倒不愛說,只是埋頭苦幹,幹的都是最難的。這辦事,最要緊是務實,至於辦得好不好,妥當不妥當,是不是會辦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盡力認真去做了就行。」說完示意他退下。 「等等。」胤禛又出言叫住那人,「這回我舉薦顧騁去當州同,只怕李咭不服,定要嘀咕顧騁大字不識幾個,既沒經驗又無甚才華,你去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用人論才,取其大者。經驗是積累起來的,才幹都是歷練出來的。』好了,你下去吧。」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言時恰背對燈火,使得半邊臉上皆是陰影,越顯出他面部刀鑿斧刻般的剛硬輪廓來。宛琬偷偷凝視,見他回身,慌忙低頭撥弄棋子,方寸棋盤,白山黑水。如果人生的每一步抉擇,都能象這下棋一般簡單,走錯了輸了還能再開新局,該有多好。 夜深人靜,萬物沉睡。 篤!篤篤!傳來鼓聲,已是三更天了。一股卷著涼意的風呼嘯而至,霎那間烏雲層疊,隨著聲霹靂巨響,千壑齊作,疾風狂雷挾著傾盆大雨嘩嘩作響。宛琬倏然驚醒,也許她從未曾真正沉睡。天邊閃電一道接連一道霹靂入室映亮天地,窗外的樹影在狂風暴雨中張牙舞爪顯露猙獰,驚得宛琬驟然跳起,狂奔而出。 停下腳步,宛琬才驚覺不知不覺又來到胤禛書齋門外,他依然待那挑燈夜讀,身影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更顯寂寞疲憊。 這世間又有誰真願孓然孤傲?縱是天之驕子,皇家貴胄也有悲痛難忍之時。蒼茫夜色中陪伴他的不過是這一燈如豆。 胤禛抬頭猛見宛琬扶著門簾立在那兒,兩道寒星般的目光直看著他,那樣明亮,那樣晶瑩,一身絲袍濕潞潞的顯出她曲線畢露的身子,胤禛只覺下腹一股熱流直湧,好不容易強壓下去,挪開視線。他忙起身取過張毯子裹住宛琬,喚人去取來她的替換衣裙。看著宛琬蒼白面頰,胤禛心裡一緊,又忙喚人去熬姜湯過來,憐愛之餘忍不住輕責:「這麼大雨怎麼也不披件衣裳就跑來了?」 凝視胤禛消瘦面容,這一刻,宛琬只想替他撫平眉間憂慮。她眼底噙滿淚水,一滴滴無聲滑落。胤禛只當她是為剛才斥責,慌不疊聲說:「好了,好了,不哭,來就來了。」心底一歎,宛琬自從馬上摔下後總愛莫名流淚。 這日胤禛回來的早,一進府就讓半夏幫宛琬略作收拾上了備在府外的馬車。 一路顛簸,行到村落停下。村子很小,只有一條土路通過,原木建造的屋舍掩映在楊樹林中,遠遠望去在外遊蕩了一天的牛群、羊群,披著金黃的餘暉,列隊回家。 胤禛向傅鼐吩咐了幾句,傅鼐領著其他侍衛迅速向四周散開,不見蹤影。 胤禛這才牽過宛琬的手,往樹林深處走去。 宛琬心神一顫,卻也隨他去了。 沐著夕陽,兩人牽手走在無邊楊樹林裡,腳踩著新落樹葉發出莎莎聲響,許久行至湖邊,岸邊柳樹下早已系著一彎小舟。 胤禛扶著宛琬躍入舟中,他三兩下解開繩子,道一聲:「宛琬,坐好了!」便跳上船去,提起篙杆,劃得兩三下,船便平平離岸,順溪而下,直往湖心去了。 劃至下游,水面頓時開闊,波平如鏡,沉睡了一個冬季的蘆葦,紛紛從淤泥中怯怯地露出尖尖,將湖水染成一片翠綠,一如春日裡最柔媚的心情。 胤禛將舟駛至湖心,紮下篙杆道:「在這看夕陽最美不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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